陈穿、公输车、季布、许负等核心人物围坐一旁,目光都聚焦在这几件不起眼的物事上。
“墨家……机关城……”公输车喃喃自语,手指颤抖着抚摸那枚齿轮,眼中闪烁着极度复杂的光芒,有敬畏,有向往,更有一种面对宿命般的激动,“祖师爷曾言,墨家精义,不止于‘非攻’‘兼爱’,其机关术之精妙,尤在公输家之上,尤其那传说中的机关城,乃集墨家数代心血之大成,自成天地,运转由心……想不到,竟真有遗迹存世!”
陈穿的神色则更为肃穆:“墨家自钜子孟胜率众殉楚后,便已四分五裂,显学沦为绝学。其残余势力或隐于山林,或改头换面。这机关城若真如季心兄弟所言,位于秦楚边界莽莽群山中,那便是墨家最后,也是最强大的堡垒。其中所藏,恐怕不止是机关之术,或许还有墨家真正的核心传承。”
他看向苏轶,语气加重:“主人,此事关系重大。墨家虽衰,但其学说与技艺,对底层黎庶极具号召力。若能得其遗泽,云梦泽‘以工立本’之基,将坚不可摧。但同样,若消息泄露,觊觎者将如过江之鲫,届时我们面对的,可能就不只诸侯的军队,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、对墨家传承垂涎已久的各方势力。”
季布闷声道:“季心带回的消息,项羽异动,目标很可能是我们。在这个节骨眼上,再分心去寻找什么机关城,是否妥当?”他并非不认同机关城的重要性,而是作为军事统领,他必须优先考虑迫在眉睫的生存威胁。
许负轻捋长须,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,最后落在苏轶身上:“老朽昨夜观星,见紫微晦暗,煞星冲犯帝座,主咸阳有血光之乱。然东南之地,却有异气升腾,其形如齿轮交错,暗合工巧革新之象。此乃变局之兆,祸福相依。寻找机关城,或可解眼前兵戈之危,亦未可知。”
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投向了苏轶,等待他的决断。
苏轶沉默着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那冰冷的青铜齿轮,感受着上面细微而精准的齿痕。他的脑中飞速运转,将各方信息、利弊得失不断权衡。
项羽的威胁是现实的,必须应对。但仅仅被动防御,绝非长久之计。云梦泽需要更强的力量,不仅仅是军队,更是能从根本上提升生产力、改变战争形态的技术力量。墨家机关城的传说,如果属实,其价值无可估量。
更重要的是,母亲留下的黑神卫中,本就包含“百工”一部,其中未必没有吸收过墨家的残余力量。陈穿母亲留下的笔记中,或许也有相关线索。寻找机关城,某种程度上,也是在整合母亲留下的另一部分遗产。
他抬起头,目光清澈而坚定,已然有了决断。
“共殿要来,我们便战。云梦泽不是泥捏的,我们有地利,有人和,更有新铸的刀兵和设下的机关,足以让任何来犯之敌付出惨重代价。”苏轶的声音沉稳,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季布,泽内防务,由你全权负责,按照我们既定的预案,加紧部署。同时,派出斥候,严密监控周边所有楚军可能的动向。”
“诺!”季布抱拳领命,神色一凛。
“至于机关城……”苏轶的目光转向公输车和陈穿,“我们必须去。这不仅是为了可能存在的技艺瑰宝,更是为了寻找一种可能——一种能让我们云梦泽的理念,更快播撒出去,更能在这乱世中站稳脚跟的‘势’。墨家重视工匠,其‘兴天下之利’的宗旨,与我们不谋而合。”
他拿起那枚齿轮,紧紧握住:“公输先生,请您根据这些残片和齿轮,结合您家传所学,尽快推演机关城可能的核心原理与入口机关。陈先生,你负责调动‘风语’和‘方物’的力量,结合季心带回的线索,以及你母亲笔记中可能的相关记载,全力搜寻机关城的确切位置,并评估沿途风险。”
“季心,”苏轶看向这位新投的猛士,“你熟悉外界情况,此次探查,需要你作为向导和先锋。但你伤势未愈,先随公输先生熟悉我们云梦泽自制的军械与机关,届时方能发挥更大作用。”
季心眼中闪过一丝兴奋,抱拳道:“季心领命!定不负泽主所托!”
分工明确,众人立刻行动起来。季布雷厉风行地前去整顿防务;公输车捧着那些残片,如获至宝地钻进了他的工坊;陈穿也匆匆离去,调动他所能掌握的一切信息网络。
议事堂内只剩下苏轶和许负。
“泽主此举,可谓行险。”许负轻声道。
“乱世求生,本就是与天争命。”苏轶走到窗边,望着远处百工坊彻夜不熄的炉火,“固步自封,只有死路一条。唯有不断向前,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,才能搏出一线生机。墨家机关城,或许就是那关键的一块拼图。”
他感觉到,一个由技艺、理念和传承交织而成的巨大齿轮,已经开始缓缓转动。而他自己,以及整个云梦泽,都被卷入了这齿轮之中,即将面对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。
是机遇,也是考验。是生存,还是毁灭,答案就在那云雾缭绕的深山之中,在那座传说中的机关城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