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府的全城戒严如同一张不断收紧的巨网,带着凛冽的寒意,笼罩在帝都上空。关于搜查“江洋大盗”及其同党的告示贴满了大街小巷,衙役兵丁的盘查愈发严厉,尤其是对年轻士子及其随从的询问,几乎到了锱铢必较的地步。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,人人都能感觉到,那位权相已然震怒,不揪出目标绝不会罢休。
深宫之内,瑶光公主慕容瑶静立窗前,望着宫墙外那片被戒严气氛笼罩的天空,秀美的眉宇间凝结着化不开的忧色。她手中紧紧攥着一份刚由绝对心腹送来的密报,上面详细记述了相府重要官员宅邸遇袭、高手被伤,以及秦嵩震怒下令全城大索的经过,更明确指出,怀疑的焦点已集中在近来声名鹊起的江南才子“苏慕言”及其那身手骇人的护卫身上。
“他还是走到了这一步……”慕容瑶低声自语,心弦紧绷。她早知道苏逸绝非池中之物,也隐约察觉他身负秘密,却没想到他动作如此之快,锋芒如此之利,竟直接捅了秦嵩这个马蜂窝!如今打草惊蛇,秦嵩的报复必将如同雷霆万钧,苏逸的处境已是危如累卵。
她仿佛能看见,那张无形的巨网正一寸寸收拢,要将那个清俊而坚韧的身影彻底吞噬。想起敞轩论道时他眼中的智慧与忧思,想起夜市同行时他下意识的保护与那一刻的悸动,慕容瑶的心一阵揪紧。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秦嵩毁灭。
风险巨大。她身为公主,一举一动皆在有心人眼中。若此时与苏逸牵扯过深,一旦事发,不仅自身难保,更会牵连母妃,甚至动摇皇室本就微妙的平衡。明哲保身,才是宫廷生存的法则。
然而,脑海中另一个声音更加强烈:若连这点风险都不敢承担,若眼见忠良之后、心仪之人遭难而袖手旁观,她慕容瑶与那些蝇营狗苟、明哲保身之徒有何区别?读圣贤书,所学何事?
决心已定,慕容瑶眼神恢复清明与坚定。她迅速权衡利弊,思忖对策。直接向父皇求情绝无可能,父皇对秦嵩倚重正深,且无确凿证据证明苏逸清白,反而会坐实其嫌疑。公开庇护更是下策,只会将苏逸推向风口浪尖。
必须用更隐秘、更巧妙的方式。
她转身走向书案,铺开素笺,却并非给苏逸写信。她要以公主的身份,动用一些不为人知的宫中关系和人情。她想起掌管宫内部分典籍编纂的翰林院侍读学士周大人,此人清正,且对苏逸(苏慕言)的才华颇为欣赏;又想起负责部分宫苑守卫的内侍监副统领,曾受过母妃恩惠……
一个计划在她脑中迅速成形。她可以借“编纂前朝文选,需才学之士参详”之名,向父皇求得口谕,暂时调用“青云阁”藏书楼整理典籍。青云阁位于宫禁边缘,守卫相对独立,非相府势力可轻易插手。以此为幌子,或可为苏逸提供一个暂时的、相对安全的避风港。
这需要极其精密的运作和恰到好处的时机。她必须亲自去周旋,去恳求,甚至动用一些非常手段。
“揽月。”她轻声呼唤。
贴身宫女应声而入:“公主有何吩咐?”
“更衣,本宫要去见母妃。”慕容瑶语气平静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,“另外,设法传信给周学士,就说本宫有要事相商,关于……前朝文选编纂之事。”
“是。”揽月虽疑惑公主为何突然对此事如此上心,但并未多问,恭敬退下。
慕容瑶看着镜中自己坚定的容颜,深吸一口气。她知道,这一步踏出,便再无回头路。她已将自身的安危与前程,与那个身负血海深仇的“苏慕言”紧紧联系在一起。
与此同时,她必须立刻向苏逸示警,让他知晓局势之危殆,早做防备。她取出一张特制的、遇水方显字迹的薄笺,用细笔蘸取特制墨水,快速写下警示:
“网骤紧,雷霆将至。速匿形藏,万勿妄动。青云阁西角门,持玉鱼符,或可暂避。珍重,待时。”
这已是她能传递出的最明确、风险也最大的信息。她将薄笺小心封入一枚蜡丸,唤来另一名绝对可靠、身手不凡的内侍,低声吩咐:“务必亲手交到‘他’手中,若遇险,即刻毁去。”
内侍领命,悄然隐入宫墙的阴影之中。
慕容瑶走到窗边,望向苏逸可能所在的方向,心中默念:“苏逸,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。剩下的路,望你……千万小心。”
她以自己的方式,在这滔天巨浪中,为他投下了一根救命的浮木。无论未来如何,此刻,她无悔抉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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