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,便会在心底悄然生根发芽。郭砚词开始用全新的、审视的目光,重新打量起听雪轩里那位姿容绝世的九姨太。
他不再仅仅将谭韫航视为一个需要庇护的、或许有些小聪明的后爸,而是开始将他放在一个潜在的、需要警惕甚至博弈的位置上。
他暗中加派了人手,更严密地监视听雪轩的动静,同时不动声色地验证着谭韫航之前那些无意间透露的信息。
结果让他心惊——那些关于刘司令兵力调动、关于府内人员异动、关于平城各方势力私下交易的情报,竟然十有八九都是准确的!其精准和及时程度,远超他麾下那些专业的情报人员!
这个男人,绝不是一个简单的戏子!他背后必然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和能量。
这个认知让郭砚词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,同时也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。就像在黑暗中摸索了许久,终于发现了一缕微光,哪怕这光芒可能来自危险的源头,也足以让人心潮澎湃。
他决定主动出击。
这日,郭砚词以商讨父亲周年祭奠事宜为由,亲自来到了听雪轩。
谭韫航似乎早有所料,并未感到意外,将他迎进了书房。这间书房布置得极为雅致,三面墙皆是顶天立地的书架,上面整齐地码放着各类书籍,经史子集、诗词曲赋、甚至还有一些地理杂记和几本蒙尘的兵书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冷冽的梅香。
郭砚词的目光在书架和书桌上扫过,状似随意地拿起一本摊开的曲谱,问道:“父亲的祭奠,依你看,该如何操办才妥当?”
谭韫航为他斟了一杯茶,声音平和:“老爷生前不喜奢靡,祭奠之事,依礼制便可,重在心意,无需过分铺张,以免落人口实。”他顿了顿,意有所指地补充道,“尤其是在这多事之秋。”
郭砚词端起茶杯,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,目光锐利地看向他:“多事之秋?你指的是?”
谭韫航抬眸,与他对视,凤眼中是一片沉静的深邃:“少爷心中明了,又何必明知故问?刘司令虎视眈眈,府内人心浮动,外部强敌环伺,老爷一去,这北地的天,早就变了。”
他的话语直接而犀利,毫不避讳当前的危局。
郭砚词心中一震,放下茶杯,身体微微前倾,压低了声音:“既然你看得如此透彻,那依你之见,我如今该如何破局?”
他终于不再掩饰,将问题直接抛了出来。他想看看,这个男人,究竟能给他怎样的答案。
谭韫航没有立刻回答。他走到窗边,看着窗外摇曳的竹影,沉默了片刻,才缓缓开口,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冷静:“刘安邦看似势大,实则内部派系林立,并非铁板一块。其麾下二师师长赵奎,与刘安邦素有嫌隙,且此人贪财好色,或可从中斡旋。”
“府内三姨太与其娘家兄弟,暗中侵吞产业,证据确凿,少爷可借此立威,敲山震虎,亦可收缴部分财物,以充军资。”
“南边政府虽与刘安邦有所接触,但其内部亦非一心,可派能言善辩之士,携重礼南下,陈明利害,即便不能结盟,亦可令其暂缓对刘安邦的支持,为我争取时间。”
他一条条分析下来,思路清晰,策略精准,直指当前困局的核心要害!这绝非一个困于后宅的姨太太能有的见识和格局!
郭砚词听得心潮澎湃,又脊背发凉。他紧紧盯着谭韫航的背影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:“这些你都是从何得知?”
谭韫航缓缓转过身,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,为他镀上了一层清冷的光晕。他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反问道:“少爷以为,老爷生前,为何独独对我另眼相看?”
郭砚词瞳孔骤缩:“你是说父亲他……”
“老爷雄踞北地多年,岂是只知享乐的庸碌之辈?”谭韫航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、带着讽刺的弧度,“有些事,放在明面上不好做,总需要一些见不得光的人和渠道。”
他走到书桌旁,从一本厚厚的《史记》夹层中,抽出一枚小巧的、非金非木的黑色令牌,令牌上刻着一个古朴的“影”字。
“北地情报总局,代号青衣。”谭韫航将令牌推到郭砚词面前,语气平静无波,“直属先督军郭震山统辖,负责监察北地文武百官、各方势力,以及处理一些不宜公开的琐事。”
北地情报总局!青衣!
郭砚词如遭雷击,猛地站起身,难以置信地看着桌上那枚小小的令牌,又看向眼前这个风华绝代的男子!
他竟然是父亲麾下最神秘、最核心的情报头子?!那个传说中无所不知、无处不在的青衣?!
所以,父亲强纳他入府,根本不是为了美色,而是为了将他这柄最锋利的刀,藏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?!所以,他才能对平城乃至整个北地的局势了如指掌!所以,他才能一次次恰好地提供那些关键情报!
一切疑团,瞬间豁然开朗!
巨大的震惊过后,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郭砚词的心头。有被欺瞒的愤怒,有得知真相的释然,但更多的,是一种如同发现宝藏般的狂喜和一种更深沉的、混合着敬畏与悸动的吸引力。
这个男人,不仅有着倾城的容貌,更有着翻云覆雨的手段和深不可测的城府!
谭韫航看着郭砚词脸上变幻的神色,知道他已经消化了这个惊人的事实。他收起令牌,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然:“如今老爷已去,按照规矩,青衣及其麾下情报网络,理应由少爷接管。是沿用,还是废止,全凭少爷决断。”
他将选择权,交到了郭砚词手中。
郭砚词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他走到谭韫航面前,目光灼灼地看着他:“为什么要现在告诉我?”
谭韫航迎上他的目光,凤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、类似无奈的情绪:“因为少爷需要。也因为我不想再看到少爷独自硬撑。”
他的声音很轻,却像是一记重锤,狠狠敲在郭砚词的心上。
不想再看到他独自硬撑……
所以,他选择了在此时摊牌,选择将父亲留下的这把最锋利的刀,交到他的手上。
郭砚词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、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容颜,心中百感交集。所有的怀疑、戒备,在这一刻,似乎都化为了乌有,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信任。
他伸出手,想要触碰对方,却在半空中停滞。
“谭韫航……”他低声唤道,声音沙哑,“你瞒得我好苦。”
谭韫航微微垂下眼帘,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:“情非得已,望少爷见谅。”
郭砚词看着他这副顺从中带着疏离的模样,想起那夜浴桶中的妖冶与勾引,心中那股被压抑许久的火焰,再次熊熊燃烧起来。
他猛地上前一步,伸手揽住了谭韫航纤细却柔韧的腰肢,将人紧紧箍在怀里!
“现在,我该叫你青衣,还是小爸?”他低下头,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对方敏感的耳廓,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和一丝危险的暧昧。
谭韫航身体微微一僵,却没有挣扎。他抬起眼,看着郭砚词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占有欲,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惊心动魄的、带着挑衅和纵容的笑意:
“随少爷高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