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腕上骤然消失的力道和温度,让常明轩踉跄一步,酒意瞬间醒了大半。
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,再抬头看向谭韫航,对方脸上那来不及完全掩饰的、类似于慌乱的情绪,像一把淬毒的匕首,狠狠扎进了他的心脏。
顺着谭韫航的视线,他看到了站在光影交界处的顾言。
那个贫民窟出来的转学生,穿着寒酸的衣服,却像一柄出鞘的利剑,冰冷的目光直直刺向他,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和一种让他极其不舒服的、仿佛在看闯入者的审视。
一瞬间,所有的困惑、失落、不满,以及那份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、被忽视的刺痛感,如同被点燃的炸药,轰然炸开!
“是你?”常明轩的声音因为愤怒和酒精而变得沙哑尖锐,他不再看谭韫航,而是径直朝着顾言走去,脚步有些虚浮,眼神却凶狠得像要杀人,“你他妈来这里干什么?这也是你该来的地方?!”
他的怒吼在喧嚣的音乐中依然清晰可辨,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,所有人都停下了交谈和动作,惊愕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。
常家少爷和那个特优生?他们怎么会对上?
顾言站在原地,面对常明轩的逼近和怒吼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只有那双黑眸,冷得像是结了冰。
他没有回答常明轩的问题,目光越过他,落在了他身后的谭韫航身上。
那眼神复杂难辨,有质问,有失望,还有一丝被背叛的冰冷。
谭韫航被他看得心头一悸,下意识地向前一步,想要开口解释什么,却被常明轩猛地打断。
“你看他干什么?!”常明轩像是被顾言无视谭韫航的态度彻底激怒,他猛地伸手,想要去揪顾言的衣领,“我他妈在跟你说话!滚出去!这里不欢迎你!”
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顾言的瞬间,顾言动了。
他没有躲闪,而是快如闪电般地抬手,精准地格开了常明轩的手,动作干净利落,带着一种与他清瘦身形不符的力量感。
“常明轩。”顾言终于开口,声音比他的眼神更冷,像冰碴子一样砸在地上,“你喝多了。”
“我喝没喝多关你屁事!”常明轩被格开手,更是怒不可遏,他指着顾言的鼻子,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,“你算个什么东西?也配站在这里?也配,也配让他……”
他猛地回头,指向谭韫航,后面的话却像是卡在喉咙里,怎么也说不出来,只剩下通红的眼眶和剧烈起伏的胸膛。
整个酒吧鸦雀无声,只有背景音乐还在不合时宜地流淌,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,看着这出意料之外的闹剧。
谭韫航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,他不能任由事态再发展下去。
他快步上前,挡在了常明轩和顾言中间,面向常明轩,声音冷冽:“常明轩,够了!今天是你的生日,别闹得大家难看。”
“我闹?”常明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他看着谭韫航,眼神里充满了受伤和荒谬,“我在闹?谭韫航,你搞清楚!是他!是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穷小子!是他抢走了……”
“常明轩!”谭韫航厉声打断他,眼神锐利如刀,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,他绝不能让他把那些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。
常明轩被他眼中的冷厉慑住,后面的话噎在了喉咙里,只剩下粗重的喘息。
他看着谭韫航,看着这个他认识了十几年、以为会是一辈子兄弟的人,此刻却为了另一个认识不到半年的人,用这种眼神看他。
一种巨大的、灭顶的委屈和绝望,瞬间淹没了他。
“好,好……”常明轩点着头,一步步向后退,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,“谭韫航,你真好,为了他,你真是好样的。”
他的声音越来越低,带着浓重的鼻音,最终,他猛地转身,一把推开围观的众人,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酒吧。
生日主角的突然离场,让现场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和尴尬。
谭韫航站在原地,背对着顾言,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道冰冷的视线,如同实质般钉在他的背上。
他没有立刻回头,只是深吸了一口气,压下心头翻涌的烦躁和那丝莫名的心虚。
他转身,看向顾言。
顾言依旧站在那里,面无表情,只是那双黑眸,深不见底,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吸进去。
“你不该来这里。”谭韫航开口,声音带着事后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。
他没想到顾言会出现在这种场合,这完全打乱了他的节奏。
顾言静静地看着他,看了很久,久到谭韫航几乎以为他不会开口。
然后,他扯了扯嘴角,露出了一个极其冰冷的、近乎嘲讽的弧度。
“看来,是我打扰你们了。”
说完,他不再看谭韫航一眼,转身,像他来时一样沉默而突兀,消失在了酒吧迷离的光影入口处。
留下谭韫航一个人,站在一片狼藉的喧嚣中心,承受着四面八方投射来的、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。
他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,第一次感到了一种脱离掌控的无力感。
常明轩的崩溃,顾言的冰冷。
两条他试图掌控的线,在这一晚,以一种他最不愿看到的方式,猛烈地碰撞、断裂。
而他,似乎成了那个唯一的、无法脱身的焦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