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种空洞的烦躁感,如同附骨之疽,缠绕着林风,也无声地侵蚀着谭韫航。
谭韫航变得越来越沉默,他不再专注于熬制药膳,那些采集来的草药往往在背篓里枯萎,最终被丢弃。
他长时间地坐在屋内唯一的破旧木椅上,目光空茫地望着窗外,指尖无意识地蜷缩又松开。
小七蹲在角落,看着宿主这副近乎宕机的状态,兔毛都愁得失去了光泽。
它尝试着递过去一块糖,谭韫航也只是淡淡瞥一眼,毫无反应。
【宿主。】小七终于忍不住,蹭到他脚边,小声开口,【你,你是不是在担心任务失败啊?】
谭韫航的睫毛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,没有回答。
小七自顾自地说了下去,试图安慰:【其实,其实失败也没关系的!真的!】
这句话终于引起了谭韫航的注意。他缓缓低下头,看向脚边那团黄色的毛球,声音沙哑得几乎不像他自己:“没有后果?”
【呃。】小七卡了一下,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,但看着宿主那副样子,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实话,【也、也不是完全没有,就是,如果这个世界任务失败了,我们可能就拿不到完美评价的奖励了。但是!但是我们可以等到这个世界的剧情自然结束,就是等到林风寿终正寝或者世界主线走完,然后就能自动脱离,前往下一个世界了!就是,需要等很久,而且……】
小七的声音越来越小:【而且可能会有点无聊。】
等待剧情结束,自动脱离。
谭韫航静静地听着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仿佛在消化这段信息。
没有惩罚,只是等待,以及无聊。
所以,即使他现在彻底放弃,躲在这间小屋里,直到林风老死,他也不会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。
系统之前强调的风险和失败代价,更像是一种驱动机制。
这个认知,像最后一块巨石,压垮了他心中某种一直在艰难维持的东西。
一直以来的目标、计划、算计、评估,全部都失去了重量。
那他这些日子以来的纠结、烦躁、甚至那埋葬工具时莫名的厌弃,又算什么?
那些因林风而起的、无法用数据衡量的、陌生而汹涌的情绪,又该如何处置?
他搞不懂。
巨大的迷茫和一种近乎本能般的恐惧攫住了他。他擅长处理有明确规则和目标的事务,却对这片情感的混沌之地束手无策,甚至想要逃离。
他害怕再看到林风和那个苏婉站在一起的画面,他害怕再去分析自己心中那点空洞和刺痛意味着什么,他害怕那扇再也不会被敲响的门,他害怕自己会变得不再像自己。
逃避。
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,如同黑暗中亮起的指示灯,冰冷而诱人。
既然无法处理,既然没有惩罚,那就离开。
离开林家,离开所有熟悉的人和事,离开林风。
将这个失败的任务,这个混乱的局面,彻底抛在身后。
这个念头一旦生出,便迅速扎根,疯狂蔓延。
他猛地站起身,动作快得让小七吓了一跳。
【宿主?】
谭韫航没有理会它,他开始迅速而沉默地行动起来。
他将屋里仅有的几件衣物打包,将那些晒干的、还能用的草药仔细收好,将角落里藏着的最后一点铜板取出。
他的动作又快又急,带着一种决绝的、仿佛多停留一秒都会崩溃的仓促。
小七慌了,围着他的脚边打转:【宿主!你要干什么?我们要去哪儿?】
谭韫航终于停下动作,低头看着它,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脆弱的坚定:“离开这里,去一个,没有林家,没有他的地方。”
【可是,任务…】
“等。”谭韫航打断它,声音干涩,“就像你说的,等到剧情结束。”
他弯腰,将惊慌失措的小七抱进怀里,用一块柔软的布将它包裹好,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。
他的动作甚至称得上温柔,与他此刻决绝的心情形成诡异反差。
“别怕。”他低声说,不知道是在安慰兔子,还是在安慰自己,“有糖。饿不着你。”
夜色深沉,万籁俱寂。
谭韫航背着一个不大的行囊,怀里揣着不安扭动的小七,最后看了一眼这间他住了不算太久的小屋。
这里有过算计,有过试探,有过冰冷的记录,也有过一碗温热的粥和几颗甜得发腻的梅子。
最终,一切都归于沉寂。
他毫不犹豫地转身,融入了浓重的夜色里,没有惊动任何人,如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。
他离开了林家,朝着与清河镇相反的方向,漫无目的地走去。不知走了多久,直到天色微亮,远远看到一个小镇模糊的轮廓。
他在镇子最偏僻的角落,租下了一间比林家小屋更小、更破旧的房子,家徒四壁,只有最基本的桌椅床铺。
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,谭韫航便去了镇上唯一的集市,用仅剩的铜板,买回了一小袋最便宜的粗糖,还有几个干硬的馒头。
回到小屋,他将小七放在桌上,掰了一小块馒头,又捏了一小撮粗糖,放在它面前。
“吃吧。”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,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疲惫。
小七看着那粗糙的食物,又抬头看看宿主更加苍白瘦削的脸,红眼睛里蓄满了水汽,它用小爪子扒拉着那块沾着糖粒的馒头,小声地、哽咽地啃了起来。
谭韫航就坐在对面,沉默地看着它吃,自己也拿起一个干硬的馒头,机械地咀嚼着。
阳光从破旧的窗棂照进来,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,也照亮这一人一兔无声的、简陋的早餐。
这里没有林风,没有苏婉,没有林家的是非,也没有那些让他心烦意乱、无法理解的的情感纠葛。
只有彻底的安静,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。
他成功地逃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