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“海鸥”号穿梭机,载着那份来自百万年前的、沉重无比的情报,返回“利维坦”号时,舰桥之上,那股刚刚因发现“先行者”而产生的些许兴奋,已经彻底消失不见。
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比面对“静默区”本身,还要凝重百倍的、近乎于哲学思辨般的沉静。
考场……
资格……
钥匙……
这三个从晶臂族舰长那绝望的遗言中,所透露出的词汇,像三座无形的大山,重重地,压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。
纳威舰长,这位刚刚重拾信心的传奇,此刻,正眉头紧锁,凝视着全息星图上,那片依旧漆黑如墨的“神之帷幕”。
他知道,自己和他的船员,正站在一个,比历史上任何一次战役,都更加凶险、也更加重要的十字路口。
走错一步,便是与那艘“晶臂族”飞船,同一个下场——被从宇宙中,无声地抹去。
“召集所有核心成员,到第一战略会议室。”他用沉稳的声音,下达了指令,“我们需要……重新定义我们的‘任务’。”
……
舰桥的会议室里,气氛,压抑得几乎让人窒息。
“‘资格’……”雷刹的全息投影,第一个打破了沉默,他的声音里,带着一丝属于战士的、不服输的悍勇,“我认为,晶臂族的失败,在于他们……不够强大!‘神之帷幕’,或许是在考验一个文明的‘力量’!只有展现出足以撼动它的、无可匹敌的武力,才能获得进入的‘资格’!”
他的观点,代表了军方最直接的思维。在他们看来,力量,是解决宇宙中一切问题的最终答案。
“我不同意。”墨菲大师,缓缓地摇了摇头,“从残骸的分析来看,晶臂族的生物科技,在某些领域,甚至比我们现在的技术,还要先进。他们的舰船,在被摧毁前,其能量等级,绝对不容小觑。连他们,都被瞬间‘放逐’,证明单纯的‘力量’,在这道‘帷幕’面前,毫无意义。”
“我更倾向于,这是一种‘技术’层面的考验。”首席算法师推了推自己的单片眼镜,说道,“或许,我们需要像构架师阁下,破解‘血脉烙印’那样,先从理论上,彻底破解‘神之帷幕’的底层运作逻辑,找到它的‘后门’,才能获得‘资格’。”
讨论,陷入了僵局。
武力?技术?
似乎都有道理,但似乎,又都无法解释,晶臂族那场惨烈而诡异的失败。
就在这时,一直沉默不语的洛云曦,缓缓地,抬起了头。
“你们,都错了。”
她的声音,不大,却像一道闪电,瞬间,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。
“‘资格’,既不是武力,也不是技术。”
她站起身,走到了光幕前,调出了两份截然不同的数据模型。
一份,是刚刚从晶臂族主记录仪中,解析出的、那名舰长在最后时刻的、充满了“征服”、“占有”、“自我升华”等强烈欲望的、极具“攻击性”和“扩张性”的精神力波动图谱。
而另一份,则是星澜在深度共鸣时,所下载下来的、那段充满了“守护”、“秩序”、“延续他者”等无私意志的、宏大而平静的……“星尘咏tAm”。
“自从得到晶臂族的遗言后,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。”洛云曦的目光,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,“‘守护者’,或者说,那个‘伟大存在’,祂为什么要设下这道‘考场’?祂的目的,究竟是什么?”
“是为了挑选最强的战士?还是为了选拔最聪明的学者?”
“如果是这样,那与这个宇宙中,那些信奉‘弱肉强食’的、普通的‘神级’文明,又有什么区别?”
“直到,我将这两份,代表了两种截然不同文明‘意志’的数据,进行了最底层的‘信息熵’对比分析后,我才……找到了答案。”
她伸出手,在光幕上,轻轻一点。
两份数据模型,开始以一种可视化的方式,进行对撞、分析。
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,代表着晶臂族意志的红色数据流,充满了混乱、无序、和高度的不确定性。
而代表着“守护者”意志的金色数据流,则通篇,都呈现出一种稳定、和谐、充满了内在逻辑的、完美的“秩序”之美。
“你们看。”洛云曦的声音,带着一丝如同发现宇宙终极真理般的、难以抑制的激动,“晶臂族的文明核心,是‘索取’。他们想要穿过帷幕,是为了让自己的文明,得到‘升华’。这是一种,向内的、以‘自我’为中心的宇宙观。”
“而‘守护者’呢?”
“‘我等,播下秩序之种……愿星火不灭,愿理性永存……’祂们的核心,是‘给予’!是‘守护’!是一种,向外的、以‘宇宙秩序’为中心的、更高维度的宇宙观!”
“现在,你们明白了吗?”
洛云-曦缓缓地,转过身,她的眼中,闪烁着前所未有的、洞悉一切的璀璨光芒!
“‘神之帷幕’,它根本不是一个‘物理’层面的墙壁!它是一个……‘思想’过滤器!”
“它考验的,不是我们的战舰有多坚固,也不是我们的算法有多聪明!”
“它考验的,是我们的……‘灵魂’!”
“是我们的‘文明价值观’,是否与祂,在同一个‘频道’之上!”
“只有怀抱着与‘守护者’同样‘守护万物、秩序永恒’的、纯粹的‘守护意志’的文明,才有‘资格’,被这道帷幕所‘认可’,才有‘资格’,穿过这扇门!”
当洛云曦说完最后一个字时,整个会议室,已经彻底被一种醍醐灌顶般的、极致的震撼,所淹没!
原来……是这样!
原来,答案,从一开始,就如此的简单,却又如此的……深刻!
纳威舰长,呆呆地,看着洛云曦,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,第一次,露出了如同孩童般、恍然大悟的表情。
他想起了,他们为那面盾牌,所取的名字——“凡人之盾”。
他想起了,洛云曦在测试时,所说的那句话——“让弱者,也拥有与神明对视的勇气。”
他想起了,他们为这艘重生的巨兽,所注入的、唯一的灵魂——“守护”!
原来,他们,在无意之中。
在他们自己,都尚未意识到的情况下。
就已经,将那把,通往“神之帷幕”的、唯一的“钥匙”……
……牢牢地,握在了自己的手中!
“我们的‘神圣意志护盾’……”纳威的声音,因为激动,而嘶哑无比。
“没错。”洛云曦的嘴角,勾起了一抹自信的、如同星辰般璀璨的微笑。
“它,就是我们的……‘资格’。”
“它,就是我们,唯一的……‘钥匙’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