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候，是时间的艺术。
当陈元宣布“好了”的那一刻，那只被炙烤了数小时的山羊，已经化作了一件金红色的艺术品。
羊皮在炭火的催化下，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琥珀色，上面布满了细密的气泡，轻轻一碰就会发出清脆的碎裂声。
金黄的油脂顺着紧实的羊肉纹理缓缓滑落，滴入下方依旧炽热的果木炭中。
“滋——”
又一声轻响，一股更为霸道、更为醇厚的肉香混合着果木的清甜，猛地炸裂开来！
这股香味，和昨天那家网红店里冰冷、虚假的香精味截然不同。
它是有温度的，是鲜活的，是能直接钻进人灵魂深处的。
“我……我不行了……”
丁晓曼夸张地捂着胸口，小脸憋得通红，仿佛再多闻一秒就要当场窒息。
“小师叔！快！给我一刀！我感觉我的胃已经在起诉我的大脑了！告它不作为！”
江语希更是毫无形象地抱着陈元的胳膊使劲摇晃，口水都快挂不住了。
“师父！师父！再烤下去这羊就要羽化登仙了！快让它到我碗里来渡劫吧！”
直播间里，弹幕已经彻底失控，密集得仿佛一片白色的海洋。
【啊啊啊啊！这是什么绝世毒品！我隔着屏幕已经出现幻觉了！我闻到了！】
【我点了三份外卖，看着元神的直播下饭，现在外卖吃完了，感觉自己像吃了一嘴的蜡！】
【元神！你别光烤啊！你倒是吃啊！急死我了！我给你刷火箭，你快给我个特写！】
【地址呢？地址还没发出来吗？我众筹一个穿云箭，求老板把农家乐地址置顶！】
一旁的老王，那个起初还抱着膀子、一脸审视的农家乐老板，此刻早已目瞪口呆。
他张着嘴，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那只羊，喉结上下滚动，咽了好几次口水。
他烤了一辈子羊，也从未见过如此品相、如此香气的烤全羊。
这哪里是烤羊，这分明是在炼丹！
陈元笑了笑，拿起一把锋利的剔骨刀。
他对准羊后腿最丰腴的部位，手腕轻轻一动。
“咔嚓——”
一声清脆到极致的声响。
刀锋落下，那层焦香酥脆的羊皮应声而裂，像一块被敲碎的焦糖琉璃。
随着刀口的划开，皮下的景象，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没有血水。
只有一股浓郁的白色热气，裹挟着更为惊人的肉香，从切口处喷薄而出！
羊皮之下的脂肪层已经被烤得近乎融化，化作金色的油汁，完美地浸润到下面每一丝粉嫩的羊肉纤维里。
那肉，呈现出一种极致诱人的粉白色，肉汁丰沛，闪烁着水润的光泽。
陈元用刀尖轻轻一挑，一片带着酥皮的羊腿肉便落入盘中。
“尝尝。”
他将第一盘，递给了旁边的老王。
老王愣住了，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盘子。
他看着盘子里那块还在微微颤抖的羊肉，犹豫了半秒，然后小心翼翼地送入口中。
下一秒。
老王的眼睛，猛地瞪圆了！
“咔！嚓！”
牙齿咬破羊皮的声音，清脆得像在嚼一块薯片。
紧接着，滚烫而鲜美的肉汁瞬间在口腔里爆开！
那是一种复合到了极致的鲜美！有羊肉本身的奶香，有蔬菜的清甜，有秘制酱料的咸香，还有一丝果木的烟熏味！
羊肉软烂到了极致，几乎不需要咀嚼，用舌头一顶就在嘴里化开，只留下满口的肉香和幸福感。
老王咀嚼的动作停下了。
他呆呆地站在原地，眼眶，竟然毫无征兆地红了。
一滴浑浊的泪，从他饱经风霜的眼角滑落。
“这……这才是咱秦岭山里羊娃子该有的味道啊……”
他声音沙哑，带着一丝哽咽。
“我烤了三十年羊，今天才晓得，我以前那都是在糟蹋东西……”
丁晓曼和江语希已经等不及了，一人抢过一块肉，也顾不上烫，嗷呜一口就塞进嘴里。
“呜呜呜……好吃！太好吃了！”
“这才是肉啊！昨天那个是什么鬼！是肉的木乃伊吗？！”
两个姑娘吃得满嘴流油，毫无半点平日里精致大小姐的模样，幸福得像两只仓鼠。
陈元看着他们的反应，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意。
这，才是美食的力量。
它能让最朴实的庄稼汉流泪，也能让最矜持的少女失态。
它能治愈一切。
就在农家小院里香气四溢，直播间里鬼哭狼嚎之际，陈元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。
他擦了擦手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。
是个陌生的本地号码。
他随手接通，开了免提。
“喂，你好。”
电话那头，传来一个异常年轻且激动无比的声音，背景里还带着嘈杂的音乐声。
“喂？！是元哥吗！陈元哥！”
陈元愣了一下，这声音有点耳熟。
“我是。”
“元哥！你真来西安了！我看到你直播了！那个烤羊！卧槽！太牛逼了！”电话那头的青年语无伦次地喊着。
江语希和丁晓曼立刻停下了撕肉的动作，竖起耳朵，两双好奇的大眼睛齐刷刷地看向陈元。
朋友？
小师叔在西安还有朋友？
陈元想起来了，眉头舒展开，嘴角勾起一抹带着些许怀念的笑意。
“小涛？”
“哎！是我！元哥你还记得我啊！”电话那头的林涛激动得快要破音，“哥！你现在在哪儿？我马上过去接你！不行不行，你来我店里！我新开的店！你必须来给我指导指导工作啊！”
陈元看着眼前吃得正欢的三个同伴，又看了看架子上那只还剩大半的烤羊。
“今天怕是不行，改天吧。”
“别啊哥！”林涛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，“就今晚！我给你留最好的包间！求你了元哥！我店里最近遇到点瓶颈，你是我唯一的救星了！”
他的声音听起来，是真的很着急。
陈元脸上的笑容淡去，沉默了片刻。
“把你地址发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