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芯把最后一袋水交给龙弋的时候，手抖了一下。袋子没破，水也没洒，但她自己知道，这手不是因为累的。
龙弋接过水袋，看都没看就递给了白露。白露一句话没说，转身进了主屋，把水锁进了铁皮箱。那箱子是昨天拆了发电机外壳改的，现在成了营地最值钱的东西存放点。
龙弋抬头看了看北面山脊。焦土一直烧到山顶，灰白色的烟还飘着，像一层脏被子盖在天上。风停了，空气闷得人喘不上气。
他蹲下，手指抠进墙根的裂缝里。泥土干得发脆，一碰就掉渣。昨晚下的那点露水早就蒸发干净了。
“他们来了。”他说。
唐芯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，什么也没看见。只有焦黑的树桩和翻过的土堆。
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“动静太大。”龙弋站起身，“那边本来有个空罐头，早上还在。现在不见了。”
唐芯愣了一下。她记得那个罐头，上面还有半截红漆，是裴千雅用来装缝线针的。
龙弋已经往北墙走。他脚步很轻，但每一步都踩得稳。走到墙角时，他从石缝里抽出一根烧黑的竹片，往地上一插。
竹片微微晃了两下，停了。
他又等了十秒，再看竹片，还是不动。
“东边有人动。”他说，“西边也有。北面……人数最多。”
白露这时候从屋里出来，手里拿着一块布条。她把布条系在右臂上，这是战时标记。所有人都有各自的色带，颜色不同，岗位不同。
“裴千雅在分药。”她说，“蒋雨萌在清急救包。”
“让她们快点。”龙弋说，“五分钟后全员到位。”
白露点头，转身要走，又被叫住。
“指挥交给你。”龙弋说，“我上墙。”
“你一个人？”
“我不开枪，只看。”
白露没再问。她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，什么时候闭嘴。
龙弋爬上北墙最高处的残垣。那里原本是个了望台，后来被火烧塌了一半，剩下几根钢筋支在空中，像断了的骨头。他靠着一根柱子坐下，把步枪横放在膝盖上。
五百米外，焦土带边缘出现了一个黑点。
接着是第二个，第三个。
人影慢慢多了起来，分成三拨，一拨从东面绕过来，一拨贴着西边山沟前进，最大的一拨直接从北面山坡压下。他们都穿着深灰色作战服，背着背包，手里拎着云梯和破拆锤。
“不是侦察。”龙弋低声说，“是来拆墙的。”
他摸出一块玻璃碎片，用胶带粘在木框上，做成简易望远镜。这是裴千雅昨天用报废车窗做的，虽然歪歪扭扭，但能看清三百米内的脸。
他扫了一圈，确认了三件事：
第一，这些人没戴防毒面具，说明不打算用化学武器；
第二，队伍中间有人扛着对讲机，指挥系统在线；
第三，前锋手里拿的是破门锤，不是炸药，想活捉。
“他们想抓我们，血狼要活口。”
他放下玻璃片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竹哨。这是裴千雅编的，声音尖得能刺破耳膜。他没吹，只是塞进裤兜。
墙下，白露已经开始调度。
“唐芯，西侧投掷组归你管。用石头、火油瓶，别浪费子弹。”
“裴千雅，急救点设在主屋后墙，伤员拖进去再处理。”
“蒋雨萌，你在中段传话，看到我举旗就敲铜盆。”
三个人都应了声。
唐芯拄着一根木棍走到西墙，腿上的绷带渗出血迹。她没管，弯腰捡起一堆碎砖块，码成三堆。
裴千雅坐在主屋门口，面前摆着三个盒子：一个装绷带，一个装止痛片，一个装缝合线。她的手一直在抖，但她强迫自己数药片。
风忽然变了方向。
一股热浪扑过来，带着烧焦的味道。龙弋眯起眼，看见北面那队人已经推进到四百米内。他们走得不快，但很稳，每隔十米就停下来观察。
东边和西边的队伍也在靠近。
“三面包抄。”龙弋说，“想逼我们分散火力。”
他没动。他知道现在只要开一枪，对方就会知道主防线在哪。
他回头看了眼营地。
假目标还在。两个用竹架撑起来的人形轮廓立在墙角，表面抹了灰土，在阳光下看起来就像真人在走动。移动诱饵也布置好了——几条细线连着空罐头，埋在焦土边缘，只要有人踩上去就会发出响声。
他还留了一手。
在南墙外五十米处，他昨晚挖了个浅坑，里面放了个破锅，锅底绑着一根长线。只要他轻轻一拉，锅就会翻，声音能传三百米。
这是个陷阱，专骗听觉灵敏的侦察兵。
远处，北面队伍突然停下。
一个人大步走出队列，站在高处举起望远镜。
龙弋认得那张脸。
血狼。
那人站了几秒，放下望远镜，抬手做了个下切手势。
三支队伍同时开始加速。
龙弋立刻从墙上滑下来，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白露面前。
“准备死守。”他说，“他们来了。”
白露举起红旗，又缓缓放下。
唐芯立刻挥手，四个女孩拿起石头和燃烧瓶，蹲在西墙缺口后。
裴千雅把药盒推到墙边，自己靠在门框上，手里攥着一把剪刀。
蒋雨萌双手握紧铜盆，眼睛盯着白露。
龙弋重新爬上墙，端起步枪。他没有瞄准任何人，只是把枪口对准前方。
三百米。
两百五十米。
两百米。
北面队伍最前面的人已经能看清脸了。他们举着盾牌，后面跟着扛云梯的士兵。
龙弋的手指搭上扳机。
但他没扣。
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。
真正的战斗不在射程内，而在人心。
他转头看身后。
唐芯咬着嘴唇，额头冒汗，裴千雅闭上了眼睛，像是在祈祷。白露站在主屋前，红旗卷在手上，目光死死盯着前方。
没有人逃跑。
没有人哭。
他们都知道，这一仗躲不掉了。
龙弋收回视线，重新看向敌人。
一百八十米。
他抬起左手，做了个“准备”的手势，龙弋右手缓缓收紧。
一百六十米。
敌军前锋开始小跑。
一百五十米。
龙弋听见了脚步声，整齐而沉重，像鼓点一样砸在焦土上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把脸贴上枪托。
就在这时，南面传来一声闷响。
破锅翻了。
敌军左侧队伍猛地一顿，所有人停下，朝声音方向看去。
龙弋嘴角动了一下。
他知道，他们上当了。
血狼站在山脊上，举起对讲机。
“全面进攻。”他说。
下一秒，北面队伍猛然冲锋。
龙弋抬起枪口，对准第一个冲进射程的人。
他的手指已经扣到了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