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从林子那边吹过来,带着点湿气和泥土味。
龙弋趴在腐叶堆里,脸贴着地面。他的右眼紧贴望远镜,左手压在身侧,防止树枝刮响。前面那支巡逻队走得很慢,三个人绑在一起,中间那人手里还拿着金属探测棒,一下一下扫着地面。
他没动。
他知道这帮人现在不敢快。三天前还能成群结队地走,现在连上个厕所都要两人跟着。他之前留下的那些脚印、反光、血布条,全都起了作用。敌人越怕,就越乱;越乱,就越容易犯错。
他轻轻抬起右手,在腐叶里摸出一块石片。阳光刚好穿过树缝照下来,他抬手一蹭,一道光打在东北边的树干上。
那边没人。
但不到十秒,西南方向的灌木丛也闪了一下同样的光。
又是他干的。
他等了五秒,第三次出手,这次光直接打在营地了望塔的玻璃上,像有人在用镜子晃信号。
下面立刻有人大喊:“东边!刚才又有反光!”
“不对,西边也有动静!”
“是不是好几个人?”
对讲机里吵成一片。
龙弋把石片塞回口袋,没再动。他知道这些人已经开始怀疑周围到处都是敌人。一个人怕,是胆小;一群人怕,就是恐慌。恐慌会让人做出蠢事。
比如——分兵。
他等的就是这一刻。
天快黑的时候,他悄悄爬出巨蕨丛,沿着溪流往上游走了三十米。水很浅,他故意踩了几块石头,留下半个带泥的脚印,又从背包里掏出一片染毒的布条,挂在低矮的荆棘上。
做完这些,他转身就走,原路返回藏好。
第二天早上六点,营地那边传来吼声。
他刚调整好望远镜,就看见一个高个子男人一脚踹翻了桌子。那人穿着战术外套,肩膀宽,走路带风,说话声音像砂纸磨铁。
是血狼。
他站在指挥帐篷外,指着几个手下骂:“你们就这么点本事?被人耍了三天,连个影子都没抓到?老子养你们是吃饭的?”
没人敢接话。
血狼转了一圈,猛地挥手:“分五个小队!每队五人,给我把东林犁一遍!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!今天不找到他,谁都别想吃饭!”
命令传下去后,营地开始调动。
五支小队陆续出发,各自拿着地图和探测器,朝不同方向推进。他们走得很小心,两队之间保持视线联系,随时准备支援。
龙弋盯着望远镜,嘴角动了下。
成了。
他知道血狼不是傻子,但再聪明的人被逼急了也会出招失误。连续三天被打冷枪,手下人心惶惶,弹药浪费,补给线也不敢动——这种压力下,谁都会想尽快结束战斗。
而最好的办法,就是分兵围剿。
可他不知道,自己正一步步走进别人设计的节奏里。
第一支小队进了北坡密林,第二支绕向南侧河岸,第三支沿主道推进,第四支……进了干涸河床。
龙弋的目光停在第四支队伍身上。
他们走在一条裂开的地缝边上,脚下是风化严重的岩层,表面覆盖着藤蔓和腐土。几步之外就有两个深坑,被枯叶盖着,看不出来。
这片区域,他昨晚就在树皮上刻了标记,叫“死亡走廊”。
那里有他埋的绊索,有削尖的竹桩,还有几处松动的石堆。只要有人踩错一步,整片山坡都可能塌下来。
更重要的是,这支小队已经落后主队一百五十米,和其他队伍之间隔着一片陡坡,一旦出事,根本来不及救援。
他慢慢从背包里拿出炭块,在一块平整的树皮上画出行进路线。他用灰圈出这支小队的位置,又在旁边写下三个字:陷阱、弓、刀。
三种杀法,随便选。
但他没动手。
现在还不是时候。
他得等他们再往前走一段,走到那个三岔口。那里有一棵倒下的老树横在路上,下面是空的,能藏人。只要他们停下来查看,他就有机会从下面摸出去,一刀割断领队的喉咙。
或者,他也可以先射一箭,引他们慌乱,再触发两侧的陷阱。
甚至可以直接引爆提前埋好的响雷包,制造混乱后再逐个清理。
他脑子里过了一遍方案,最后决定先不动手。
这支小队是他选定的第一个目标,必须全歼,不能跑掉一个。否则消息传回去,其他队伍就会缩回去,再也不敢分散。
他缓缓放下树皮,伸手摸了摸弓弦。
弦很紧,手指划过没有杂音。
他把弓横放在腿上,右手搭上去,轻轻拉了一下。动作很小,几乎看不出他在做什么。
远处,那支小队已经踏上干涸河床的中央。
带队的那个举手示意停下,蹲下检查地面。他发现了什么?是脚印?还是陷阱的痕迹?
龙弋屏住呼吸。
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个人的动作。
一秒,两秒,三秒……
那人站起来,挥手继续前进。
队伍重新动了。
他们跨过一道裂缝,绕开一堆碎石,慢慢靠近那棵倒下的老树。
龙弋的身体一点点绷紧。
就像猎豹发现羚羊走进了伏击圈。
他的右手稳稳扣在弓弦上,左手扶着箭囊边缘。
距离三百米。
风向偏南。
没有障碍物。
只要他愿意,现在就能放箭。
但他没有。
他还需要再等等。
等他们完全进入那片塌方区,等他们分散站位,等他们放松警惕。
到时候,他会让他们知道,什么叫真正的猎杀。
血狼站在了望塔上,手抓着栏杆,眼睛扫视整片丛林。
他看到五支小队都已出发,分布均匀,彼此呼应。他认为这是最稳妥的打法。
他不知道,在西洼地的深处,有一双眼睛正透过望远镜,死死盯着其中一支小队的背影。
更不知道,那双手已经搭上了弓弦,只等一声令下——
不,不需要下令。
那一声,由他自己来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