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声竹哨还在林子里打转。
弓卸了弦，平放在腿边。龙弋右手搭在膝盖上，指尖微微发麻——刚才三箭连出，节奏压得太死，肌肉有点抽筋。但他脸不露半点疲态，只眯着眼，盯着对面那具歪倒的尸体。
血已经不流了，泥水混着脑浆在低洼处结了一层暗红壳子。可真正让人头皮发炸的，是那张脸。
灰白的眼珠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烧过一遍，嘴角裂开一道黑缝，像是干涸的沥青糊住了牙龈。最瘆人的是脖颈，青紫色的纹路顺着动脉往上爬，像树根钻进皮肉，一直蔓延到耳后。
两分钟后，一个戴战术面罩的家伙终于忍不住，猫着腰蹭过去，伸手去探鼻息。
手刚伸到一半，他又顿住，改用枪管挑开死者领口。一看那皮肤上的网状斑，整个人猛地一缩，差点一屁股坐地上。
“他……他在发黑！”那人声音压得极低，可抖得厉害，“不是中弹……是中毒！”
这话一出，剩下几个影子全僵了。
有人下意识摸脖子，有人开始检查自己的防毒面具有没有漏气，还有一个直接把注射器掏出来，捏在手里当护身符。
龙弋知道，戏肉来了。
他没再取弓，而是慢悠悠从怀里摸出那块扁平石片，往面前凸岩上一插。角度调了三次，直到阳光刚好能斜射上去，反射出一道细长的光斑，像刀刃似的横在林间。
然后，他把最后一支淬毒箭拿出来，轻轻搭上弓弦。
不是为了射，只是为了那一瞬间的反光——箭头微转，寒光一闪，又隐入岩影。
对面立刻有人抬头，眼神乱扫，想找那道光是从哪来的。
没人敢往前挪一步。
唐芯在下面憋不住了，压着嗓子喊：“队长……他们怎么跟卡住了一样？”
白露靠在箭垛后，一只手还按着脖子上的伤，另一只手慢慢把空箭囊塞进背包，“他们在等。”
“等啥？”
“等谁第一个动。”
话音刚落，林子里真有人动了。
是个老油子，脸上有道疤，看装备像是小队长。他咬着牙，往前跨了半步，抬手做了个前进手势。
可他手下没人跟。
其中一个直接把枪往地上一扔，转身就蹽。其他人迟疑两秒，也跟着往后退，连拖尸体都顾不上，只拽着还能动的伤员，连滚带爬地往后撤。
龙弋没拦。
他知道，现在拦反而坏事。
这些人得带着恐惧回去，最好一路都在嘀咕“那不是人干的”“林子会杀人”。
他缓缓闭上眼，呼吸放慢，耳朵却竖着，听着对面每一步后撤的脚步声、树枝被撞断的咔嚓声、还有那越来越远的粗重喘息。
等最后一点动静消失，他才睁开眼。
天光偏了三指宽，风从东南来，带着湿土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腐叶气。
他没动位置，弓依旧放在腿边，但左手已经悄悄摸到了腰后的骨刀柄上。
他知道血狼不会就这么算了。
这种人，输得起命，输不起脸。
等他再出手，肯定不会再派这些炮灰上来送死。
得换招。
唐芯这时候一屁股坐在墙根，工兵铲往旁边一丢，胳膊抬起来看了看，全是汗渍和泥道子。“我说，他们该不会真以为咱们这儿闹瘟疫吧？”
白露低头检查急救包，布条快用完了，止血粉也只剩一小撮。“你别说，还挺像。”
“那咱以后是不是能编个传说？就说这岛上有毒神，专收不听话的雇佣兵，香火钱是AK子弹。”
“那你得先塑个金身。”
“行啊，我让裴千雅给我编个藤盔，唐芯站中间，蒋雨萌捧花，姚丽莎敲锣——”
“你演女鬼还差不多。”
两人说着，气氛松了些。
可龙弋知道，这轻松撑不了多久。
他忽然抬手，做了个“静”的手势。
唐芯立马闭嘴，白露也停下手里的动作。
林子那边，又有动静了。
不是脚步，是金属摩擦声，很轻，像是枪管碰到了石头。
接着，一道激光红点，悄无声息地扫过缺口边缘的碎石堆。
龙弋眼皮都没眨，他知道，那是侦察镜。
对方在找他。
他把左脚往前挪了半寸，让靴尖在阳光下露出一点点轮廓。
红点扫过来，在他鞋面上停了两秒。
然后，消失了。
五秒后，远处传来一声短促的无线电嘀嗒声。
龙弋慢慢把骨刀抽出来，刀背朝外，贴着岩壁滑到底部一块凹石上。刀面朝上，刚好能映出一小片林缘的影像。
他不用抬头，就能看见那边的人影在重新集结，至少七八个，正围着一个高个子布置任务。
那人走路有点跛。
龙弋记住了那个身影。
白露这时低声问：“看到什么了？”
“主菜上来了。”龙弋说。
唐芯一听，立马想抄铲子站起来，被白露一把按住。
“别动。”白露说，“他不让动，就是还没到时候。”
唐芯咽了口唾沫：“那咱们就这么干看着？”
龙弋没回答。
他把骨刀轻轻移开，从背后抽出一支普通箭，不是毒箭，箭头也没反光。他搭上弦，拉了个半弓，瞄准林子上方一棵枯树。
然后，他松弦。
箭飞出去，不偏不倚，插进枯树杈里，尾羽还晃了两下。
林子里的人全都抬头。
下一秒，龙弋又搭一箭，这次是毒箭。
但他没射人。
他瞄准的是刚才那支普通箭的尾羽。
弓弦响。毒箭破空而至，正中前箭尾羽，将它整个钉进树皮。
这一下，连唐芯都愣了。
“你这是干啥？练箭法呢？”
白露却脸色一变：“他在告诉他们，我能一箭穿两箭。”
龙弋放下弓，淡淡说：“不，我在告诉他们，我能从他们看不见的地方，打中他们想不到的目标。”
林子里彻底安静了。
那群人挤在一起，谁也不敢再散开。
龙弋靠回岩壁，闭上眼，开始调息。
他知道，这一轮，他赢的是心。
不是力气，不是枪法，是让他们自己吓自己。
只要恐惧扎了根，接下来，哪怕他一根箭都不放，他们也会觉得步步杀机。
唐芯还在嘀咕：“你说他们会不会回去报告，说咱们这儿有个会魔法的狙击手？”
白露看了她一眼：“你少说两句，省点口水。”
“我这不是活跃气氛嘛。”
“气氛挺好，再活跃，敌人听见了。”
“听见更好，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怕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