拓跋焘这段时间清闲,有几桩小事,一来修国史,别人都不成,交给了崔浩,崔浩欣然接受。二来丁零有点闹,派人去平了,也没费什么事,再有胡夏,北凉,北燕都派使走动,处理应对中规中矩。
可就是这个时候,有件事把他的火又勾了上来。北魏使者出使刘宋,没想到回来后转告了刘义隆的一个要求。
刘义隆原话是:“黄河以南的领土本是我父皇所得,归还给我!余则不论,如若不然,我将亲自来取!”
拓跋焘正在和群臣商量彻底剿灭柔然的事宜,听到这个消息,都气乐了,他大笑不止,眼泪都笑出来了,对左右大臣们说:“看看他这点出息!他能保住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就差不多了,还大言不惭要黄河以南!我非得饮马长江,把他的苦胆揪出来不可!”
话说刘义隆又怎么会有这个想法呢?他比拓跋焘大一岁,都是少年君主继位,不同的是拓跋焘是被父亲捧在手心里长大的,十四岁当丞相,十五岁继位。而刘义隆生下来那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,百般不讨父亲所喜,还一度给过继了出去,你要说心里对父亲没啥意见,肯定是不可能的。
他平稳局势之后,把自己小时候的一些简陋的玩具,寒酸的衣物之类搜集起来,拿进了皇宫,意思是,看看我的童年多么的一言难尽!
可是到了偏殿,却看到了很多农耕之具,斧头、镰刀、渔网、草鞋应有尽有,当时就愣住了,因问左右:“这些东西怎么会在这里?”
侍臣眼含泪光道:“这些都是高祖,也就是您父皇微贱之时使用的农具,摆在这里就是给子孙看的。”
刘义隆走过去用手一一抚摸,眼前都是父亲挥汗如雨,田中劳作的情景,一身土,一身泥,拿着块干巴巴的干粮坐在田埂上休息,头顶上是又毒又大的太阳,禁不住也泪湿衣襟,自己还在矫情没有好衣服,没有可心的玩具,父亲的童年应该是破衣烂衫,三餐不继,根本就没有过玩具!
父子之间在那一刻,在阴阳两隔中,潜移默化的达成了谅解。
侍臣接着进言道:“高祖总说当年大舜不光是治水,也曾经在历山亲自耕田种地,他每次看到这些东西,就可知道古圣先贤的崇高仁德,也能对百姓耕种的艰难感同身受,当然也希望他的子孙们能善待百姓,修身立德。”
刘义隆一边感慨,一边惭愧,自己怎么能跟父亲相提并论?他是伟大的,自己原来还差得远呢。
偏巧这时,西北一些小国前来投帖归附,他的感觉也上来了,想起来父亲辛辛苦苦打下的黄河以南地区,稀里糊涂被北魏拿了去,心里顿时不痛快起来。
问道:“北魏使者走没走?”
“正准备返回。”大臣回答。
“立马给我叫来!”他一拍龙案,霸气异常,眼里都是势在必得。
然后就有了上面的一幕。
拓跋焘心里也不好受啊,你爹辛苦打下来的?那难道不是我爹豁出去命抢过来的吗?你爹是爹,我爹是捡来的啊!
难怪,两个小皇帝都恼了。
拓跋焘肯定是不能给,刘义隆也必须得要,这一战看来是非打不可了。
但是拓跋焘还有个头疼的所在那就是柔然,他要是和刘义隆开战,柔然势必会狠狠踢他屁股,让他腹背受敌,所以当今之计,必须铲除了柔然。
拓跋焘随即决定,将对柔然汗国用兵,并且大张旗鼓去平城南郊举行阅兵大典。
只见拓跋焘盛装出席,威风凛凛,先行祭拜天神,然后下令排列战阵。
正整得热热闹闹,朝廷内外的文武群臣齐齐跪倒在外,喊道:“陛下,不可啊!”
犹如一盘凉水从天而降,把个拓跋焘气得,一甩袖子,怒气冲冲回了皇宫。
偏巧他的乳娘保太后急匆匆来见驾,也是苦口婆心劝谏他不要妄动刀兵。
拓跋焘能当太子,按照北魏的规矩母死子立,他娘亲早年就没了,和乳母的感情非常深厚,也舍不得苛责乳母,好言劝走了,自己插着腰在殿里来回疯走,心里话:“行啊,你们这帮贪生怕死的老东西,居然把我乳母都拉来垫背,简直是气死我了!”
第二日朝会,拓跋焘经过一夜,已经冷静了下来,面色如常,端坐其上道:“来吧,咱们再研究研究,大家畅所欲言吧。”
太史令张渊、徐辩首先发言,身后尚书等大臣都满怀希望的看着他俩,那意思是,我们相信你们,你们肯定行。
张渊说话时,眼神还时不时飘向崔浩:“您最是知晓天文地理的,三种阴气聚于本年,太白星出于西,木星突然就靠近了月亮,按照天象,不可发动战事,若违反天象,任性而为,北伐定失败,即使侥幸取得小胜,你看看,木星靠近月亮,肯定对陛下本人不利,还是潜龙勿用为好。”
徐辩见拓跋焘木木的没什么反应,继续说道:“张渊见多识广,经过几世几朝,年轻的时候,在苻坚的前秦为官,也曾力阻南伐,可惜苻坚不听,看看,失败了吧!”
拓跋焘一听,暗暗皱了皱眉头,心里已经不太能稳得住了。
“我看未必吧?”崔浩此时站了起来,瞄了眼拓跋焘,慢悠悠的说道。
他心里话,跟我讲天象?这都是我玩剩下的,幼稚:“你们怎么知道天象就应在我们大魏,我看应在柔然还差不多!难道他们跟我们看的不是同一轮明月?阳是恩德,阴是刑杀;
再说了,你们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,我来问你,出现日食,当做何解?”
张渊稽首迎立道:“君主当行德化,广积仁德为好。”
“”那出现月食呢?”崔浩又问。
“月主刑杀,加强法制!”张渊沉稳对答,心里话,我是太史令,你能考住我?
崔浩点头道:“太史令说的是,月主刑杀,从小处来说,就是把罪大恶极之人斩首于市,从大处说是对敌国用兵!还有比这更恰当的刑杀吗?”
张渊一下噎住了,脸涨得通红。
崔浩没给他喘息之机,随即说道:“今日陛下出兵,讨伐无耻之祖,有罪之国,正是上应天象,加强刑罚。我也累日观天象,太史公说的对啊,近来月遮昴星,这充分说明,三年之内,天子必将大破柔然、高车!”
张渊、徐辩互相面面相觑,心里懊悔不已,要知道就不说天象了,这不是掉他手里了吗?
换个套路,说点实际的,又说:“柔然,都在北方远荒之地,那里根本没有可用之物,我们得土地,不能耕种,派军士,又难守卫,而且柔然游动作战,根本根除不了,劳师动众去打他们不是得不偿失吗?”
崔浩微微一笑,捋着胡须,看着他俩,有点讥讽之意:“张渊你是太史令,谈论天文,还算本职;说别的,你们在行吗?懂吗?”
又给人家造了个大红脸。
崔浩道:“这些话都是老生常谈,你们不知道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,情况变了,策略就得变,汉人政权,确实对北方没什么办法,咱们能一样吗?鲜卑不是从北方来的吗?那里不可以放牧,不可以蓄养牛马?大家的战马从哪里来的?柔然本就是藩属,背信弃义,必须缉拿元凶,扫除叛逆!”
两人嘎巴嘎巴嘴,没说出话来。
崔浩又来了最后一击,道:“当初打统万城你们也是这么说的,现在统万城打下来了,你们没觉得羞愧吗?”
他俩羞没羞不知道,反正赫连昌臊得够呛,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,他也在跟前听着呢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