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氏家族的月度例会,气氛向来庄重得近乎凝滞。巨大的红木长桌旁,按资历辈分坐着赵家的核心成员。王芳作为赵峰的妻子,虽已在集团挂职,但在这种场合,她通常选择保持低调,安静地坐在赵峰身侧稍后的位置,像一个得体的背景板。
会议前半段照例是各项业务的汇报与讨论,波澜不惊。直到议题转向集团下一阶段的战略投资方向时,一直沉默的赵文渊,赵峰的堂弟,轻轻咳嗽了一声,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。
他推了推金丝眼镜,脸上挂着看似温和实则疏离的笑容,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王芳,最终落在主位的赵峰身上。
“大哥,说到战略投资,我最近注意到一个现象,想提出来和大家探讨一下。”赵文渊的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传遍整个会议室,“我们赵氏集团,近年来在社会责任和公益形象方面投入不小,这当然是好事。尤其是大嫂主导的‘芳华新生基金会’,发展迅猛,声名鹊起,我们都与有荣焉。”
他话锋一转,语气带上了几分故作疑惑的探究:“不过,我仔细研究了一下基金会的几个主要合作方和资金流向,发现一些……有趣的关联。比如,上个月基金会那个大型乡村教育项目,最大的设备供应商,似乎恰好是集团旗下教育科技公司的长期合作伙伴?还有,基金会近期吸纳的几个大额捐赠方,也几乎都在与我们集团洽谈重要的商业合作。”
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起来。
赵文渊身体微微前倾,目光这次直直看向王芳,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:“大嫂,我绝没有质疑您做公益的初心。只是,站在家族和集团的角度,我们不得不考虑得更周全一些。这种频繁的、看似巧合的关联,会不会让外界产生误解?认为我们赵氏是在利用公益慈善的名义,为自身的商业利益铺路?甚至……是在进行某种形式的利益输送?”
他顿了顿,加重了语气:“‘公益商业化’这顶帽子,可不好戴啊。一旦被扣上,不仅基金会声誉受损,更会连累整个赵氏集团的百年清誉。”
一番话,看似站在集团立场,忧心忡忡,实则字字诛心,将王芳和她的基金会推到了风口浪尖。几道原本中立或友善的目光,此刻也带上了疑虑和审视。
王芳放在膝上的手悄然握紧,指甲陷进掌心。她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镇定,迎向赵文渊的目光。她知道,这不是临时起意,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发难。她深吸一口气,正准备开口澄清——
“文渊的顾虑,不无道理。”
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,来自她身旁的赵峰。
王芳的心猛地一沉,侧头看去。赵峰面色平静,手指无意识地轻叩着桌面,目光落在眼前的报表上,并没有看她。
“集团与基金会的界限,确实需要更加明晰。”赵峰继续说道,语气公事公办,听不出任何情绪,“公益是公益,商业是商业。混为一谈,容易授人以柄。芳芳,”他终于抬眼看向王芳,眼神却带着一种她陌生的、属于赵氏掌舵人的疏离,“基金会的运作,以后要更加注意避嫌,尤其是与集团业务有交叉的领域,审批流程需要更加严格。”
他没有直接反驳赵文渊的指控,反而以一种看似公允的态度,默认了其中存在的“风险”和“问题”。这无异于在家族成员面前,间接认可了对她的质疑。
一股冰冷的失望和委屈瞬间涌上王芳的心头。她以为,至少他会为她辩解一句,哪怕只是形式上的维护。可他选择了最“稳妥”、最符合“家族利益”的立场。
她张了张嘴,想解释那些合作都是公开招标,符合程序;想说明基金会与集团的关联并非刻意为之,而是资源整合下的自然结果;想强调她从未,也绝不会利用公益为个人或家族牟利。
但看着赵峰那平静无波的脸,看着赵文渊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得意,看着周围那些或明或暗的审视目光,她忽然觉得,所有的解释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。
他们质疑的,不是事实,而是她这个“外人”的立场和动机。
“我明白了。”最终,王芳只是挺直了脊背,用同样平静无波的声音回应,目光扫过赵文渊,最后定格在赵峰脸上,“基金会的所有运作都经得起审查。后续我会让团队整理一份详细的报告,说明所有合作方的遴选过程和资金流向,确保没有任何可能引起误会的环节。”
她的回应不卑不亢,维持了体面,却无法掩盖内心翻涌的波澜。
这是第一次,在公开的家族场合,她与赵峰站在了不同的立场上。那支来自家族的冷箭,不仅射向了她,也精准地刺入了他们夫妻之间那道悄然裂开的缝隙。
信任,在这一刻,显得如此脆弱。会议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继续进行,王芳却感觉周围的空气寒冷刺骨。她知道,这场家族内部的排挤,仅仅是个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