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退回到数个时辰前，楚阳尚未闯入妖兽山脉，楚家执事堂的决议也刚刚下达。
楚家，执事堂。
气氛凝重，几位家族长老端坐上首，面色肃然。下方站着或坐着一些楚家年轻一辈的子弟，大多神情倨傲，或带着看好戏的戏谑，目光时不时瞟向站在堂中那道孤零零的身影——楚阳。
他刚被强行从破柴房“请”过来，身上还带着草屑，脸色苍白，但腰杆却挺得笔直。他知道，该来的总会来，只是没想到会如此之快，如此不留情面。
主持此次家族会议的是二长老楚云海，一个面容瘦削，眼神锐利的中年人，也是楚雄的爷爷。他向来主张资源应向有潜力的子弟倾斜，对楚阳这种“浪费资源”的废材，早已视为眼中钉。
“楚阳，”楚云海声音冷淡，不带丝毫感情，“你入道十年，修为停滞于炼气一层，此事，你可认？”
楚阳抬起头，目光平静地与二长老对视：“弟子认。但，非我不愿修炼，实乃……”
“够了！”楚云海毫不客气地打断他，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，“家族只看结果，不问过程！十年时间，便是头猪，用资源堆也能堆上炼气三层了！你却寸步未进，不是废物是什么？！”
“哈哈哈……”堂下顿时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声。那些年轻子弟们看着楚阳，如同看着马戏团里的小丑。
楚阳的拳头在袖中悄然握紧，指甲再次陷入掌心的伤口，疼痛让他保持着清醒。他抿紧嘴唇，没有反驳。在绝对的实力和权势面前，辩解苍白无力。
“经执事堂决议，”楚云海的声音提高了八度，盖过了堂下的嘈杂，“弟子楚阳，资质愚钝，不堪造就，且多年来耗费家族资源却无寸进，实乃楚家之耻！”
每一个字，都像鞭子一样抽在楚阳心上。
“现决定：一，剥夺其楚家子弟身份，降为杂役！二，即刻停发一切月例资源！三，即日发配至家族位于黑铁矿场的苦役，非有令不得返！”
轰！
虽然早有心理准备，但当这三条决议被当众宣读出来时，楚阳还是感觉一阵天旋地转，浑身冰凉。
剥夺身份！停发月例！发配矿场！
这不仅仅是惩罚，这是要彻底断绝他的一切希望！矿场那是什么地方？暗无天日，灵气稀薄，劳动繁重，进去的人不死也要脱层皮，以他炼气一层的修为，恐怕撑不过三个月！
“不！我不服！”楚阳猛地抬头，眼中燃烧着屈辱的火焰，“二长老！我楚阳十年未曾领取家族一块灵石，一颗丹药！每月那点微薄的月例，连最低等的下人都不如，还时常被克扣！何来耗费资源之说？！你们这是欲加之罪！”
“放肆！”楚云海一拍座椅扶手，筑基期的威压如同潮水般向楚阳涌去！
噗通！
楚阳只觉得一股巨力压在身上，双腿一软，差点跪倒在地。但他死死咬着牙，调动体内那微乎其微的灵力，硬生生扛住了这股威压，没有跪下！他的膝盖在颤抖，但他的脊梁，依旧挺得笔直！
这一幕，让堂上几位长老眼中都闪过一丝诧异。楚云海更是目光一凝，他没想到这废物竟然能硬抗他的威压而不跪。
“牙尖嘴利！”楚云海冷哼一声，收回威压，语气更冷，“家族供养你吃穿住行，传你基础功法，这难道不是资源？你占着楚家子弟的名分，却让家族蒙羞，让外人嘲笑我楚家无人，这难道不是罪过？！”
“就是！楚阳，你自己废物就算了，还连累我们楚家被人指指点点！”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，是站在楚雄身边的一个少女，名叫楚玉，平日也以欺负楚阳为乐。
“没错，早就该把他赶出去了！”
“丢人现眼！”
其他子弟纷纷附和，落井下石，毫不留情。
楚阳看着这一张张或冷漠、或嘲讽、或幸灾乐祸的脸，心中一片悲凉。这就是他的家族，血脉相连的族人。在你落魄时，他们不会施以援手，只会争先恐后地踩上几脚，以彰显自己的“优越”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压下翻涌的气血，目光扫过众人，最后定格在二长老楚云海脸上，声音沙哑却清晰：“好！好一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！这楚家子弟的身份，我不要也罢！那黑铁矿场……”
他顿了顿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。
“……你们自己留着吧！”
说完，他猛地转身，就要朝堂外走去。既然家族不容，此地不留爷，自有留爷处！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，也比留在这里受这窝囊气强！
“站住！”楚云海厉喝一声，“家族决议，岂容你违抗？！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，想来就来，想走就走？！”
他朝旁边的楚雄使了个眼色。
楚雄会意，脸上露出一抹狞笑，带着两个跟班家丁，快步上前，拦住了楚阳的去路。
“楚阳，哦不，现在该叫你杂役楚阳了。”楚雄抱着双臂，趾高气扬地说道，“执事堂的命令你没听清吗？是‘即刻’发配矿场！你想去哪儿？该不会是怕了，想逃跑吧？”
“滚开！”楚阳眼神冰冷地看着他。
“哟？还挺横？”楚雄嗤笑一声，伸手就去推搡楚阳，“一个废物资质，杂役身份，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我说话？！”
他的手刚碰到楚阳的肩膀，楚阳却猛地一侧身，同时脚下看似踉跄地一绊。
“哎呦！”
楚雄猝不及防，被楚阳这巧妙的一带，加上他自己前冲的力道，竟然直接向前扑去，摔了个标准的狗吃屎！虽然没受伤，但在大庭广众之下，尤其还是在他视为废物的楚阳面前出丑，顿时让他颜面尽失！
“哈哈哈……”堂下有些子弟忍不住笑出声来，但立刻又憋了回去。
楚雄狼狈地爬起来，脸色涨得如同猪肝，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：“废物！你敢阴我？！我废了你！”
他彻底恼羞成怒，炼气五层的灵力毫无保留地爆发，一拳就朝着楚阳的面门狠狠砸来！拳风呼啸，带着明显的杀意！
这一拳若是砸实，楚阳不死也残！
堂上几位长老微微蹙眉，但并没有出声阻止。一个无足轻重的废材，死了也就死了，还能省下矿场的一碗饭。
楚阳瞳孔紧缩，感受到那致命的威胁，他想要躲闪，但身体在筑基威压的余韵和楚雄的灵压双重束缚下，根本避无可避！
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拳头在眼前放大，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下来。
难道……没死在妖兽山脉，反而要死在自己族人手里？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——
“住手！”
一个略显苍老，却带着威严的声音响起。
同时，一道柔和却坚韧的灵力后发先至，轻轻巧巧地挡在了楚阳面前，将楚雄那含怒一击化解于无形。
众人循声望去，只见一位身穿灰袍，面容清癯的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执事堂门口。
“三长老？”
来人正是楚家三长老，楚天庸。他是楚家少数几个还算公正的长老之一，平时醉心修炼，不太管事。楚阳父母早亡，小时候曾受过他一些微不足道的照拂。
楚雄见到三长老，气势顿时一窒，不敢再造次，连忙收拳行礼：“三长老。”
楚云海眉头微皱，语气不悦：“三长老，你这是什么意思？要干涉执事堂的决议吗？”
楚天庸缓缓走入堂中，先是对着几位长老微微颔首，然后目光落在楚阳身上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，最后看向楚云海，平静地说道：“二长老言重了。执事堂的决议，我自然不会干涉。”
他话锋一转：“不过，楚阳毕竟是我楚家血脉。既然剥夺了子弟身份，发配矿场，又何必再多加折辱？传出去，岂不让人笑话我楚家刻薄寡恩，连一个无法修炼的小辈都容不下？”
楚云海冷哼一声：“此子顶撞长老，违抗决议，更是出手偷袭同族，按族规，废去修为也不为过！”
“哦？”楚天庸看向楚阳，“楚阳，你可知罪？”
楚阳抬起头，看着三长老，心中百感交集。他知道，三长老这是在为他争取一线生机。他深吸一口气，压下所有的屈辱和不甘，沉声道：“弟子……知罪。愿接受发配矿场之罚。”
他选择了低头。不是为了自己，而是不想辜负三长老这难得的回护之意。而且，硬扛下去，只有死路一条。活着，才有希望。
楚天庸眼中闪过一丝满意，看向楚云海：“二长老，既然他已认罪，不如就此作罢。即刻派人押送他去矿场便是，何必徒增伤亡，让人看了笑话？”
楚云海眼神闪烁，权衡利弊。当着三长老的面，他确实不好再下杀手。而且楚阳已经认罪服软，再纠缠下去，反而显得他气量狭小。
“哼！”他最终冷哼一声，算是默认了，“既然三长老为你求情，便饶你这次！楚雄！”
“孙儿在！”楚雄连忙应道。
“你带两个人，‘亲自’将楚阳押送至黑铁矿场，交给矿场管事！若有差池，唯你是问！”楚云海特意加重了“亲自”两个字，眼中闪过一丝厉色。
楚雄立刻心领神会，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：“孙儿遵命！定将他‘安然无恙’地送到矿场！”
他特意将“安然无恙”四个字咬得极重，其中的意味，不言而喻。
楚天庸张了张嘴，想说什么，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，摇了摇头，转身离开了执事堂。他能做的，也只有这些了。楚阳的命运，终究要靠他自己。
随后，楚阳便被楚雄和两个凶神恶煞的家丁押解着，离开了执事堂，朝着楚家大门走去。
一路上，遇到的楚家下人和其他支脉子弟，无不指指点点，议论纷纷，目光中充满了鄙夷、怜悯，更多的是幸灾乐祸。
“看，那就是楚阳，十年炼气一层的废物！”
“听说被剥夺身份，发配矿场了！”
“活该！浪费家族资源！”
“啧啧，真惨啊……”
这些话语如同冰冷的针，密密麻麻地刺在楚阳心上。他面无表情，只是默默地走着，将所有的痛苦和屈辱都深深埋藏在心底。
走到楚家那气派的大门前时，楚雄突然停下脚步，用力推了楚阳一把，将他推得一个踉跄，险些摔出门外。
“滚吧，废物！这楚家的大门，以后你没资格再踏入了！”楚雄站在门槛内，抱着双臂，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快意。
楚阳稳住身形，缓缓转过身。
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熟悉又陌生的府邸，看了一眼那高高在上的匾额，看了一眼楚雄那令人作呕的嘴脸。
他没有说话，只是那眼神，冰冷、死寂，却又仿佛蕴含着某种极其可怕的东西，让楚雄没来由地心里一寒。
下一刻，楚阳毅然转身，迈出了楚家大门，走进了外面冰冷的雨幕之中。
这一步踏出，便与过去十年的一切，彻底割裂。
前路茫茫，生死未卜。
但他心中那股不甘的火焰，却在雨水的浇灌下，非但没有熄灭，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！
楚雄看着楚阳消失在雨中的背影，啐了一口：“呸！什么眼神！一个废物还敢瞪我？等出了城，看老子怎么炮制你！”
他招呼两个家丁：“跟上！别让这废物跑了！”
三人也紧随其后，没入雨幕。
然而，他们谁也没有想到，楚阳根本就没有去城外矿场的意思。
在离开楚家视线，拐过一个街角后，楚阳用尽全身力气，猛地朝着与矿场截然相反的方向——妖兽山脉所在的方向，发足狂奔！
他知道，去矿场是十死无生！而闯入妖兽山脉，是九死一生！
他要用这唯一的“一生”，去搏一个渺茫的未来！
“不好！这废物要跑！”楚雄很快发现不对，脸色一变，“快追！他往妖兽山脉跑了！”
“什么？他疯了？！”家丁也大吃一惊。
三人连忙加快脚步追去。
但楚阳抱着必死的决心，速度竟然出乎意料的快，加上雨幕的掩护，竟然一时没能追上。
当他们追到妖兽山脉外围时，只看到楚阳决绝的背影消失在密林深处。
楚雄三人停在森林边缘，看着那阴森恐怖、不时传来兽吼的山脉，脸上都露出了畏惧之色。
“雄……雄少爷，我们还追吗？”一个家丁咽了口唾沫，颤声问道。
楚雄看着黑漆漆的森林，心里也有些发毛。他虽然是炼气五层，但进入妖兽山脉，同样危险重重。为了一个必死的废物，搭上自己的性命，不值得。
“哼！算他走运！”楚雄恨恨地跺了跺脚，“他自己闯进去找死，倒也省了老子的事！回去就跟爷爷复命，说楚阳抗命潜逃，闯入妖兽山脉，想必已葬身兽腹！”
“是是是！雄少爷英明！”两个家丁连忙附和。
楚雄又朝森林方向啐了一口，仿佛这样能发泄心中的不爽，然后才带着家丁，转身回城。
而此刻，深入妖兽山脉的楚阳，已经迎来了他命运的真正转折点……
（第二章 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