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鸣沙隐隐觉察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地方。
贺允要杀肖凡,肖凡手中的蛊虫却在贺允身上?
这其中的关系太过复杂,燕鸣沙一时间想不明白。
但他任务在身,要陪齐臻调查清晖堂之事,只能暂时将此事按在心底。
齐臻通过清晖堂的账本,调访了几处清晖堂平日里采购的商铺,果然调查出了问题。
商铺给出的账目和清晖堂大相径庭,无论是采购的数量和价格,均不相符。
燕鸣沙跟着齐臻,也学习了不少查案之法,对齐臻的敏锐感到惊奇。
“齐大人,您怎么会知道账本有问题?”
齐臻坐在马车里,捋了捋胡须笑道:“查案一事,要顺应人性而为,弄清目的,越是贴近生活越是难以作假。
清晖堂养了那么多孩子,总要吃饭,就算是一人一口米汤,长年累月也不是一笔小数目。”
“这些账,是琐碎的账,日子久了,管理的人就会松懈。你若真去查那些大账单,反倒不会有什么破绽。”
燕鸣沙听懂了,眼底露出敬佩之色,“难怪王爷说,大人有自己的查案之法,这些东西,旁人是不懂的。”
齐臻似笑非笑望着燕鸣沙,“这不难,只看你愿不愿意观察,假如本官说,你的来历也有问题,你会怎么做?”
此话一出,马车中的空气顿时凝结住。
燕鸣沙望着齐臻笑盈盈的脸,却觉得遍体生寒。
“齐大人此话何意?”
齐臻看出他眼底的戒备,拍了拍燕鸣沙的手示意他放松,“若是旁人,或许不清楚,但你有所不知——
本官调任大理寺少卿前,在白屏山一带做过十年的县令。”
“这,白屏山南侧的黄砂山,当年可是大雍主要开采雄黄,黄砂的地方。
山边长大的孩子,从小就喝从黄砂山上流下来的水,因此皮肤粗糙,面色泛黑泛黄,如此四十余载。
十几前,本官调任到那处,调查了数月,才发现与黄砂矿山有关,”
“你若真是在白屏山下长大,以你的年纪……”
齐臻后面的话没有说完,燕鸣沙却听懂了。
他当初去严语的村子时,就发现那里的人脸色似乎不同寻常,但人人如此,见多了,也就没有放在心上。
谁能想到世间的竟然有这样的巧合,齐臻竟然就是白屏山县的县令……
“齐大人既然知道了,为何不在王爷面前拆穿我?”
燕鸣沙不明白齐臻此时挑明这话的意思,但他清楚,齐臻一定是要以此,对他说些什么。
“莫要紧张。”齐臻呵呵一笑,“本官一生看破太多世间的秘密,久而久之,就成了习惯。”
“今日对你说这些,也没有恶意。只是那日我来到王府,看你第一眼,就知道你对荣王殿下,并无坏心,于是才没有戳穿。”
燕鸣沙闻言微微皱眉,觉得这老头不靠谱。
他明明就是要来杀贺允的,怎么会没有坏心。
可很快,他反应过来一些别的东西。
“齐大人……您?”
“本官从不想参与荣王和东宫的斗争,可是你说这天下,如果给太子这样的人,大雍的老百姓,还有好日子过吗?”
齐臻的精明锐利的眼底,第一次浮上一层茫然朦胧的颜色,“荣王殿下,与太子不同。”
“初见他时,我只觉得他也是贺青之流,深感大雍将亡。可那日宋礼之死,我竟然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荣王。”
“我想,或许荣王殿下,只是在藏拙。”
燕鸣沙不懂齐臻为何要对自己说这些,“齐大人……”
“你听不懂也无妨,本官说些你懂的。如今天下不太平,朝廷和武林修养多年,下一次战争不知道何时就要到来。”
“朝廷,只有荣王殿下能撑得起来。无论你冒充身份,乔装打扮进入王府为何。但本官能够看出来,严大侠仍是个行侠仗义,嫉恶如仇之人。”
“所以,你绝对不能害荣王。如果太子登基,死的就不是了了数十人。”
“本官这些话,你要听进去。”
燕鸣沙把齐臻送回府邸,回去的路上,一直思考着齐臻说得这些话。
齐臻说了许多,连他都没有意识到的事情。
比如,他一直不愿意杀贺允,除了心动,同样也从内心认为,贺允是一位君子。
燕鸣沙苦笑了一声,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仇人当作是君子,可贺允身上传递出来的那些率真,宽容,坚韧……
那么多美好的东西,
他实在难以把这个人,视作大奸大恶之辈。
今日齐臻的话更是点醒了他。
燕鸣沙脑海里忽然闪过那句,“一个截然不同的荣王。”
这几个字仿佛点亮了他脑海里某条隐晦交织的线,燕鸣沙仔细停下来去想,却又摸不到头绪。
他想着这句话,脑海里又冒出另一个画面。
虫子。
贺允身上的刺青。
燕鸣沙从马车上跳下来,飞上房檐,几步跨过长街,绕道回到了王府。
他锁上房门,匆匆翻开藏在书架后的盒子,想要确认心底的那个猜测。
古朴神秘的木盒里,那只雪白的小虫子仍然没有动静,静静躺在一团锦布上。
燕鸣沙一眼就确认了,贺允身上就是这只蛊虫。
谁敢在贺允的身上下蛊?
肖凡?
可是肖凡如今死了,贺允的身上的虫蛊明显没有解除。
燕鸣沙心提到了嗓子眼,
他学着今天跟齐臻学习的推理之法,静静闭上眼疏理这其中的关系。
如果控制贺允的人是肖凡,那么肖凡一定不能是主谋。
否则不会如此托大亲自留在王府,整天提心吊胆活在贺允掌控的宅子里。
那么肖凡,就是太子,或是皇帝派来的?
燕鸣沙觉得这也说不通,如果太子知道肖凡死了,一定会来找这只蛊虫。
可截至目前,他设在肖凡房中的陷阱并没有人碰过。
如果是皇帝,那么肖凡死了,贺成林应该会更加怀疑贺允,而不是在调查清晖堂之事上,偏袒贺允。
既然都不是,那会是谁?
燕鸣沙又想起齐臻那句话,“一个截然不同的荣王。”
他后背泛起一阵冷战,想到了一种十分荒诞的可能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