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鸣沙踉跄回到小院,已是深夜。
梧桐听见门口有动静,翻身从床上爬起来,小心翼翼摸到门口,才发现是自家师弟。
他松了口气,抱怨地上前扶住燕鸣沙,小声道:“怎么喝成这样?大半夜的,怎么回来了。”
燕鸣沙脚步虚浮,看向梧桐的目光里多了一丝苦恼,“师兄……”
梧桐见他这副模样,以为又是想起了双亲,叹了口气,把人扶进屋里坐着。
他关上门窗,给燕鸣沙倒了杯凉茶,语重心长道:“我知道你轻易不会如此,想来心底确实难受。
只是师兄必须提醒你一句,这里是盛京,你如今报仇在即,不可放松警惕……”
“师兄。”燕鸣沙捂着脸,“我对不起我爹娘,对不起师父……”
梧桐这么多年,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家小师弟情绪如此崩溃的时刻。
他安抚地拍了拍燕鸣沙的后背,
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
只以为燕鸣沙是在埋怨自己报仇的进程太慢,耐心地说,“你不必自责,你面对的仇人,本就不是普通人。需步步为营,才有可能成功。”
“哪怕报仇,最重要的也是自身安危,你可得好好活着,我们听雪坞,就你一个传人。”
他这一番安慰下来,燕鸣沙不仅没有好转,情绪反而愈发崩溃。
燕鸣沙抱着头,半晌,梧桐听见他啜泣地声音。
梧桐唰地站起身,
问题严重了。
他从来没见过燕鸣沙哭,即便是最初学习听雪剑,经脉逆行,所吃的那些苦,燕鸣沙也未曾留下过一滴泪水。
“师弟,到底发生了何事,你告诉师兄,就算我解决不了,还有师父师门,你不是一个人在扛着!”
燕鸣沙趴在桌上,握着腰间的长笛不语。
梧桐看到他细微的动作,伸手去摸,却被人躲开。
燕鸣沙很介意旁人摸贺允的东西,这几日连洗漱都是他亲手伺候的。
他喜欢贺允,喜欢游船上的那个贺允。
如果现在的贺允是仇人,那游船上的,就是他的知己。
“师弟……你不会是……”梧桐觉得自己猜测有些大胆,
但燕鸣沙此刻的状态实在是太像为情所困……
“你不会是喜欢上别人了吧?”
他说出这话,自己先吓了一跳。
可接下来,燕鸣沙却直愣愣看着窗外,竟没有第一时间否认。
梧桐只觉得不可思议,“你,你喜欢上什么人了?王府的姑娘?难不成是荣王的宠妾??”
除此之外,梧桐实在想不到,还有什么身份会让燕鸣沙如此痛苦。
燕鸣沙失神望着窗外,看着皎皎月光,仿佛又回到跟贺允初识的游船上。
他若不知道他的身份该有多好。
燕鸣沙恨自己的清醒,他很清楚自己喜欢贺允。
又恨自己不争气,爱上了仇人,还无法自拔。
可世间感情就是这般难料,情不知从何起,难以化解。
梧桐看他不说话,还以为自己猜对了,顿时有些头皮发麻。
他劝说燕鸣沙,“你这个年纪,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,有些冲动是正常的……但你要知道,这人你可绝对招惹不得…”
“是他,问我愿不愿意做他的男人。”
梧桐:……好彪悍的女子。
“呸呸呸,自然不愿,她的身份要是被抓到,你就惨了!”
梧桐听到贺允的宠妾勾引自家小师弟,当即怒火中烧。
这不是欺负燕鸣沙身边没见过几个漂亮女人吗!
“是会万劫不复……”燕鸣沙从未见过怀里掏出手帕,将长笛细细擦拭干净,“我二人,也无可能。”
“从前我也是这样想的,可今日我听到,要给他寻门亲事,到底没忍住……”
梧桐听得直咋舌,没想到荣王还有这种嗜好,居然把自己的女人送出去?
见燕鸣沙心里明白,只能劝导:“你现在抽心还来得及,别爱到最后什么都搭进去了。”
“来不及……”
“知人知面不知心,没准她根本就不是你心里那样好!”
两人鸡同鸭讲,竟然还说到了一块去。
燕鸣沙又灌了几口烈酒,只希望一觉醒来,就能忘记贺允是谁,
可又下意识的不愿意听见梧桐这样说贺允,他打断了梧桐的话,将酒杯递到他手中。
“师兄,陪我一起喝两杯!”
……
贺允一觉醒来,在床上翻腾了好一阵才坐起来。
床边的人听到动静,替他揭开床帘,熟练将帘子绑一旁。
“王爷……”
听到熟悉的声音,贺允有些意外,以为自己听错了,“严语?”
“是。”
这下轮到贺允震惊了,他没想到燕鸣沙经历了昨日一遭,
竟然还能如此波澜不惊出现在他房间里,伺候他起居。
当真跟个没事儿人一样。
燕鸣沙假装没看到贺允的凝视,蹲下身替他穿好袜子,仿佛昨夜都只是一场梦。
他又要伸手扶贺允起来。
贺允鼻孔里出气,冷哼了一声,甩开寝衣的袖子,不叫他碰自己。
“谁叫你来了,白竹呢?叫白竹过来伺候!”
“白竹值守一夜,去休息了。”
“冬菊呢!?”
“冬菊在厨房盯着早膳……”
贺允怒了,“本王这么大个王府,还找不到伺候的人,叫孟辉明天,不!等等就去买三十个丫头和小厮回来。”
燕鸣沙知道贺允还在生自己的气,抿了抿上唇,“那也是明日的事,现在还是属下来……”
“严语,你别太过分了!”
燕鸣沙也知道自己过分,可他实在无法忍受旁人来照顾贺允。
他醉了一夜,也梦了一夜。
梦里都是贺允被赐婚的场景,燕鸣沙想冲上去打断二人,可偏偏他只能像个第三者一样旁观。
脚被冻在原地,只能看着满堂高呼“送入洞房。”
可比这更惊悚地还在后头,燕鸣沙梦到自己不知何时躲在房檐上,偷窥二人洞房。
贺允掀开王妃的头帘,露出的竟是他自己的脸!
燕鸣沙一下子就吓醒了。
他惊慌地扯着衣裳,才发现自己并不在新房里,这才意识到是场梦。
可他不敢犹豫,赶回王府,洗漱了一番,换了身衣裳,就回到了贺允房中守着。
燕鸣沙也知道自己疯了,只是唯有这样,他才能静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