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眼底翻涌的占有欲与杀意，像烧红的烙铁，几乎要灼穿空气，烫在我的皮肤上。那句“你必须留在我身边”，与其说是宣告，不如说是一只困兽在绝境中发出的嘶吼。
“我倒要看看是魔高一尺还是道高一丈！”
他的声音掷地有声，金红袈裟下的身躯绷得如一张满弓，仿佛下一瞬就要将我这支离弦之箭钉死在他划定的方寸之地。
我笑了，不是那种虚与委蛇的轻笑，而是发自内心的，觉得这场游戏愈发有趣的愉悦。我向前一步，几乎要贴上他的鼻尖，压低了声音，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：“空妄，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？现在的你，恐怕连我十丈之内都近不了。不信的话，咱俩就试试。”
我的话语像一根无形的针，精准地刺破了他强撑起来的威严气场。他眼中的杀意凝滞了一瞬，随即被更深的怒火取代。“试试就试试.....”
他刚要运功，周身佛光乍起，却又在瞬间黯淡了下去。我看到他紧抿的薄唇微微颤抖，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眸里，竟闪过一丝柔软与挣扎。他想起了什么？是那些我在他禅院里嬉笑打闹的日子，还是我枕在他膝上，数他念珠的午后？
那汹涌的气势如同被戳破的气球，迅速地瘪了下去。他垂下眼帘，双手缓缓合十，像是在努力平复某种即将失控的情绪。“但比起打败你，我现在更想知道……”他再次抬眼时，语气里的起伏已藏不住，“如果有一天我成了你的敌人，你会如何？”
这问题问得可真有意思。我歪了歪头，看着他故作镇定的模样，只觉得他像个害怕失去心爱之物的孩子，只能用最笨拙的方式来确认我的心意。
“不如何。”我答得干脆利落，甚至懒得多给一个眼神，转身拉开了些许距离，兴致盎然地活动着手腕，“来不来嘛？试试呗。”
我的漫不经心显然让他更加不安。他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袖口精致的金线绣纹，语气里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无奈：“你这般好战，若有一天整个玄空大陆与你为敌，你也敢应战吗？还是说……..你真以为你那无色界能覆盖整个世间？”
我没有回答他这无聊的假设，只是再次勾了勾手指，一个字清晰地吐出:“来。”
这个字仿佛是最后的通牒。空妄深吸一口气，所有动摇与迷茫被他强行压下，神情恢复了一贯的漠然与疏离。一股神圣而磅礴的气势冲天而起，将这方小院的清幽彻底撕碎。
“既然你想试，那便来吧，只是莫要红悔。”
“好。”我欣然应允。
“那便开始吧。”他双手合十，梵音自唇间低沉诵出。刹那间，他身后金光万丈，一尊顶天立地的佛尊虚影缓缓浮现。那虚影宝相庄严，面容模糊，却带着俯瞰众生的威压。随着空妄抬手，那巨大的佛掌也随之抬起，携着泰山压顶之势，向我缓缓压来!
“小心了！”他的提醒声在佛掌带起的呼啸风声中，显得格外遥远。
我站在原地，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。在那足以压垮山峦的巨掌即将触及我头顶的瞬间，我只是轻轻吐出了一个字。
“消。”
言出法随。那尊金光灿烂的佛尊虚影，连同那毁天灭地的掌力，竟如被微风吹散的沙画，瞬间消弭于无形，连一丝涟漪都未曾留下。夜风拂过，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。
空妄的瞳孔骤然收缩。“嗯？竟如此轻易….”他心下一片惊涛骇浪，抬眸死死地盯着我。我能看到他眼中的震撼与不解，只见我周身隐隐萦绕着数道微光，佛、道、儒、法……..百家之道的光华如星辰般流转，让他一时竟分不清我到底修的是哪一门功法。
来不及细想，他再次出手。这次，他双手迅速结印，一个繁复的法诀在他指尖成型。“不动明王印！”
随着他一声低喝，我感觉周遭的空间瞬间凝固，一股无形的禁锢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，要将我牢牢锁死在原地。这力量沉重如山，换做任何一个修仙者，此刻恐怕早已骨断筋折。
可我却忍不住笑出了声：“哈哈哈哈，笑死我了。”
我的笑声肆意张扬，在这凝固如铁的空间里回荡。空妄见我在他的印法之下仍能笑得如此轻松，心下的不安愈发浓重。他眉峰一凛，加重功力催动法诀，试图将我彻底碾碎。然而，就在此时，一朵巨大的金色莲花自我身后悄然绽放，圣洁的光芒将我轻轻托举，那沉重的禁锢之力竟再也无法近我分毫。
“这功法竟如此厉害…”他喃喃自语，眼中的震惊已无以复加，“那这招呢！”
他不再犹豫，挥手间召出漫天金芒，那些光芒在空中迅速凝聚，化作数以万计的锋利光刃，如一场金色的暴雨，铺天盖地向我攒射而来！每一柄光刃都蕴含着足以洞穿金石的佛门正气。
面对这般景象，我依旧只是伸出一只手，掌心向上，轻轻吐出一个字。
“收。”
下一刻，让空妄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。那漫天呼啸而来的金色利刃，仿佛受到了某种无法抗拒的召唤，竟在半空中齐齐调转方向，化作一道道流光，尽数没入我的掌心，消失不见。
“什么？”他彻底失声。数次试探，他引以为傲的佛门大法，在我面前竟如同儿戏。他深知不能再这样用纯粹的功法比试下去，否则，他心中那头名为“占有”的野兽，一定会忍不住冲出牢笼，将我彻底毁掉，或是……据为己有。
他强行收手，周身激荡的佛光缓缓平息。“不必再试了，若论功法，确实是你更胜一筹。”他承认得倒是干脆，但话锋一转，语气里带上了隐约的挑衅，“但功法之外….比试可还有许多别的门道。”
“说说看。”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。
“比如……”话音未落，他的身影瞬间从原地消失，下一刻便出现在我面前，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如电般袭向我的面门，凌厉的劲风刮得我脸颊生疼。然而，就在那指尖即将触碰到我眼睫的刹那，他手腕一翻，攻势化为轻柔的一敲，食指指节不轻不重地落在了我的额头上。
“速度。”他低沉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。
与此同时，我感到脚下一紧，低头看去，不知何时，他的另一只手已悄然结印，一串佛珠自地面浮现，化作一个陷阱，将我的双脚牢牢缠住。
“再比如…….出其不意。”他看着我，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扳回一成的得意。
我笑了笑，身形就这么在他眼前，原地消失了。
“竟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瞬移……..”他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，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骇然。他立刻神识全开，如一张巨网般向四周铺开，疯狂搜索我的踪迹，却一无所获。这片空间里,没有丝毫灵力波动的痕迹。突然，他想到了什么，脸色骤然一变，喃喃道：“莫非是无色界中的…….‘空处定？”
“哈哈哈。”我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，飘忽不定。
“果然如此……”空妄寻声辨位，猛然转身，手中佛光一闪，化作一道凌厉的金鞭，朝着我声音传来的方向狠狠甩去！“但是‘空处定’并非全无破绽！”鞭梢裹挟着撕裂空气的劲风，发出尖锐的呼啸。
“空间规则有很多种，我这个可不是哦。”我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。
“不是？”空妄闻言攻势一滞，心中更加疑惑。他猛地抬头，只见我正悬浮于他头顶上方，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。剑身之上魔气缭绕，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诡异气息。
“那这是……你到底还有多少手段是我不知道的！”他厉声喝问，手中的金鞭如一条有了生命的灵蛇，迅速回防，自下而上，闪电般缠向我的剑身。
我没有回答，只是握着剑，缓缓向他走近，脚踏虚空，如履平地。
“仗着功法奇特便如此托大近身，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……”空妄手腕翻转，金鞭顺着我的剑身蜿蜒而上，试图缠住我的手腕，将我彻底制服。
就在那金鞭即将触及我手腕的瞬间，我薄唇轻启，再次吐出一个字。
“封。”
“嗯？”空妄只觉浑身猛地一滞，体内奔流不息的法力仿佛被瞬间冻结，运转变得无比晦涩艰难。他心中暗惊，表面却依然镇定：“看来我还是小瞧了你……..不过，若论体术，你未必是我的对手。”
话音未落，他已挣脱了法力被封的瞬间僵直，一记刚猛无匹的鞭腿，带着破风之声，朝我横扫而来！
我身形微侧，不退反进，双臂划出一个圆润而玄奥的弧度，轻飘飘地迎上了他那雷霆万钧的一脚。正是凡间武学，太极拳法。
“太极拳法？”空妄见我招式绵柔，却在接触的瞬间感受到一股四两拨千斤的刚劲，将他的力道尽数化解，不由得心生警惕。他收回脚，双掌齐出，与我近身缠斗起来。
“这拳法倒是精妙，只是..”他双掌翻飞，佛光虽被压制，但肉身的力量依旧强悍得可怕。他突然发力，试图以绝对的力量打破我绵柔的节奏，“还不够！
“用你佛门中的如何？”我轻笑一声，在他刚猛的掌风中游刃有余，“而且还是凡间的。”
“凡间佛门拳法…....”他一时想不起我会使出什么招式，防守变得愈发谨慎，眉宇间的凝重几乎要滴出水来，“我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！”
下一刻，我的拳路陡然一变。太极的圆融与柔和还在，但内里却迸发出一股无与伦比的刚猛霸道。掌风呼啸，竟隐隐带上了龙吟之声！
我竟将这两种截然不同，甚至可以说是相互克制的凡间武学，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!
“竟能将两种功法融合….”空妄彻底被我的招式震慑住了。他感受到我掌风中那股排山倒海、如神龙降世般磅礴的气势，一时之间竟难以招架，只得不断后退。他引以为傲的体术，在我的攻势下节节败退，狼狈不堪。
突然，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，故意露出了一个破绽。
“好功夫！但如此威力，你又能维持多久？”他嘶声问道，像是在为自己接下来的疯狂寻找借口。
“一直哦。”我乘胜追击，一掌拍向他露出的胸口空门。
就在我的手掌即将印在他胸膛的瞬间，空妄眼中最后一点清明被彻底吞噬!
“那便试试！”
他竟不闪不避，任由我这一掌印在他的身上！同时，他周身猛地爆发出滔天的黑色魔气！那股气息阴冷、暴虐、充满了最原始的毁灭欲望。他不再压制自己魔胎的力量，以伤换伤，硬生生受下我一招，趁着我旧力已去、新力未生的间隙，一把抓向我的手臂！
“现在呢？还能一直吗？”他嘶吼着，金红的袈裟在漆黑的魔气中狂舞，一张俊美绝伦的脸上，一半是神圣的佛光，一半是妖异的魔纹。
★★★
那一瞬间，空妄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释放。
自他有意识起，这股与生俱来的魔胎之力，就是他必须用尽全部心力去镇压的、最深最丑陋的秘密。它是原罪，是污点，是他光风霁月圣子尊容下的腐烂脓疮。他修佛，不是为了普度众生，而是为了给自己上一道最坚固的枷锁。
可现在，这枷锁被他亲手砸碎了。
当那股磅礴的、精纯的魔气冲破佛法的禁锢，在他四肢百骸中肆意奔流时，一种近乎战栗的快感席卷了他。力量，无穷无尽的力量，比他引以为傲的佛法更加直接、更加狂暴的力量，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无所不能的错觉。
他看着眼前这个将他逼到如此境地的魔尊，看着她脸上那抹始终未变的、该死的从容笑意，一股混杂着嫉妒、愤怒与狂热占有欲的火焰，彻底烧毁了他的理智。
赢!
他必须赢！
不惜一切代价，哪怕是向她暴露自己最不堪的一面，也要将她重新拉回自己的掌控之中！他要撕碎她那份从容，让她在自己绝对的力量面前颤抖、臣服！
所以他选择了以伤换伤，用自己最坚韧的佛体硬抗她的一击，只为换取一个能抓住她的机会。只要抓住了，只要将她禁锢在怀中，这场比试的胜负，就将由他重新定义。
★★★
然而，他那只缠绕着佛光与魔气的手，抓了个空。
我只是身形微不可察地一晃，便轻易地“偏离”了原来的位置，让他志在必得的一抓，落在了虚处。
“又避开了？”空妄手上扑空，失控的魔气让周遭的空气都开始扭曲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他抬起头，那双一半金色、一半赤红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我，里面是全然的疯狂，“倒是比我想象中更难缠……既然如此，我便不再保留了！”
他仰天长啸，头顶之上，一轮由极致魔气凝聚而成的黑色魔日缓缓浮现，散发着吞噬一切的恐怖气息。而在他身后，那尊庄严的佛尊虚影再次显现，金光普照。黑色魔日与金色佛尊，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身上并存，相互抗衡，又诡异地融为一体。整个空间都被这两种力量撕扯得隐隐颤动，仿佛随时都会崩塌。
佛魔双身。
这便是他最大的秘密，最强的底牌。
我静静地看着他，看着他将自己最狼狈、最真实的一面彻底暴露在我面前。直到那股暴虐的气息攀升至顶点，我才再次动了。
我的身形一闪，下一瞬，便出现在十丈之外。我依旧站在那里，衣袂飘飘，气息平稳，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战斗对我而言，不过是一场惬意的饭后散步。
我抬起手，对着那片佛光与魔气交织的混乱之地，轻轻一挥。
“消散。”
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，没有华丽炫目的光效。那轮足以吞噬日月的黑色魔日，那尊足以镇压山河的佛尊虚影，连同那肆虐的、暴虐的所有气息，都在我这一挥之下，如冰雪遇阳，悄然消融，归于虚无。
风，停了。光，敛了。只剩下空妄一个人，孤零零地站在庭院中央。
“嗯？”他眼中的疯狂与暴虐褪去，只剩下无尽的茫然与虚脱。他看着我，神色从容，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我无关，终于明白了我们之间那道不可逾越的鸿沟。
“你果然深不可测…….”他喘着粗气，金红的袈裟上沾染了尘土，嘴角还挂着一丝因硬接我一掌而溢出的血迹，显得狼狈不堪，“再这样下去，比试也没有意义，不如我们换个比试方法如何?”
他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，看似妥协的话语中，依旧暗藏着不甘的算计。
“行了。”我淡淡地打断了他。这场力量的展示已经足够，目的已经达到。再看他拙劣的表演，已经让我觉得有些乏味。
他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干脆地结束，愣了一下，但更多的是暗自松了口气。毕竟再打下去，他自己也无法保证，还能不能控制住那份想要将我彻底占有的冲动。
他强撑着站直身体，试图找回一丝属于圣子的骄傲，可那份深入骨髓的挫败感，却怎么也掩饰不住。他看着我，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，色厉内荏了力气地开口。
“怎么？”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服输的挑衅，仿佛想用言语找回一点场子，“是怕我拿出其他手段，你会输得难看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