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中，手机屏幕发出的幽光，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，映照着林枫骤然收缩的瞳孔和紧绷的下颌线。
“watch the assistant.”
三个英文单词，像一个冰冷的幽灵，无声无息地潜入这间备战前夕的密室，带来了远超枪口的威胁感。未知号码，精准的时机，指向明确的警告……这绝非偶然。
林枫的指尖冰凉，血液却仿佛在瞬间加速奔流。他压下立刻追查号码来源的冲动，他知道这必然是徒劳，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敲下回复：“who is this?”
信息发送。状态显示为已读。
然后，再无任何回应。
漫长的几分钟在死寂中流逝。对方像从未出现过一样，彻底隐匿于数字海洋的深处。
林枫缓缓靠回床头，手机屏幕的光熄灭，房间重新被纯粹的黑暗吞噬。他闭上眼，但大脑中的风暴正在肆虐。
是谁？
伊莲娜阵营内部的背叛者？试图借刀杀人？
钟翰文或周大佬另一派的警告？不想让他这条线彻底断在伊莲娜手里？
还是……某个至今仍未浮出水面的、更神秘的第三方势力？
“watch the assistant.” 注意安德烈？这是最直接的解读。那个前克格勃杀手无疑是明面上最致命的威胁。但……会不会是某种误导？让他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安德烈身上，从而忽略其他更隐蔽的危险？
这条短信，像一颗投入精密钟表里的沙子，瞬间打乱了他所有的备战节奏和心理建设。它带来的不是清晰的方向，而是更深、更令人不安的迷雾。
信任？绝不。
但无视？更不可能。
他重新拿起那部加密平板，再次调出安德烈·波波夫的资料，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，反复扫描着每一个字，每一个标注的习惯，试图从中找出任何可能被忽略的、与这条警告相关的蛛丝马迹。
“疑似对某种特定品牌的东欧薄荷糖有轻微依赖……”
这条之前被他认为是次要甚至存疑的信息，此刻在警告的映衬下，变得格外刺眼。一个冷血杀手无意识的习惯，或许……就是突破口？
他记下了那个薄荷糖的品牌名字——一种极其小众、市面上几乎找不到的苏联时期老牌子。
时间在高度紧张的思考中飞速流逝。窗外天色渐渐泛起灰白。
清晨六点，那部加密手机再次震动。是宋茜。
“你要的最后两样东西，搞到了。”她的声音带着通宵未眠的疲惫和亢奋，“妈的，为了那管特制凝胶，差点惊动了我家老爷子养的那几个老古董。怎么给你？”
“老地方。一小时后。”林枫报了一个离酒店隔了几条街的公共储物柜编号和取件码。
“行。”宋茜顿了顿，语气变得严肃，“地址我大概摸到了。不在市区，在东北边雁栖湖附近的一个私人半岛上，有独立码头，安保级别极高，几乎与世隔绝。妈的，那女人真会挑地方。路线图和外围安保哨点分布我发你加密邮箱了。需要我的人提前过去布控吗？至少在外围接应？”
“不用。人多反而容易打草惊蛇。”林枫再次拒绝，“保持通讯畅通。如果我失联超过四小时，按备用计划行事。”
“备用计划？你他妈还有备用计划？”宋茜在电话那头似乎气笑了。
“有。”林枫的语气听不出情绪，“把我之前给你的那个瑞士银行保险柜编号和‘灰雀’的代号，匿名捅给国际刑警金融犯罪科的那个联系人。”
宋茜倒吸一口凉气：“操！你疯了？！那会彻底炸锅的！”
“所以叫备用计划。”林枫淡淡道，“但愿用不上。”
挂断电话，林枫迅速起身。洗漱，换上宋茜送来的一套看起来低调却用料考究的深色便装，将那些“特殊装备”分门别类，极其专业地隐藏在身上各处。那管新送来的、伪装成镜头清洁剂的特种凝胶（接触空气后会迅速释放高强度致幻气体），被他小心地藏在了相机包一个最容易取用的夹层里。
他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，镜中的男人冷峻，沉稳，眼神深邃如同寒潭，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，仿佛只是去进行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商业拍摄。
早上八点，沈墨浓那边也传来了回音。
“联系上吴凯了。”她的声音通过加密信道传来，带着一丝紧张后的松弛，“他开价很高，而且只接受比特币支付。他说……查询‘金库VII’的非标准访问记录风险极大，需要动用最高级别的内部资源，最快也需要四十八小时才能有初步消息，而且不保证一定能拿到具体内容。”
四十八小时。太慢了。远水救不了近火。
“告诉他，价钱不是问题。让他尽快。”林枫指示道，“有消息立刻通知我。”
“明白。你……小心。”沈墨浓最后的声音里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担忧。
“嗯。”
所有能做的准备，都已就绪。剩下的，只有等待和临场应变。
林枫坐在房间里唯一的椅子上，闭上眼睛，开始进行类似运动员或特种士兵上场前的心理预演。在脑中一遍遍模拟可能发生的场景，安德烈可能的行为模式，伊莲娜可能的话语陷阱，以及自己可能的应对方式和反击路线。
他将那条神秘的警告也纳入考量，设定了几种“助理”可能发难的情境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。
下午三点二十分。距离约定接人的时间还有四十分钟。
林枫的手机再次响起。是“林慕白”的那部。
他看了一眼，是徐安哲。他皱了皱眉，还是接了起来。
“林先生！林先生！太好了您还没走！”徐安哲的声音激动得有些变调，背景音有些嘈杂，“您猜怎么着？我刚刚从一个朋友那儿听到一个关于莫罗女士的传闻！不知道对您下午的拍摄有没有用！”
“什么传闻？”林枫保持平静。
“听说莫罗女士最近情绪非常……不稳定！”徐安哲压低了声音，神秘兮兮地说，“好像是因为她基金会某个非常重要的‘文化项目’出了大问题，赞助人极其不满，施加了巨大压力！所以她最近对谁都疑神疑鬼的，脾气暴躁得很！您下午拍摄的时候，千万……千万要小心点，顺着她的毛摸，可别触了她的霉头！”
项目出问题？赞助人施压？
林枫的心猛地一动！这似乎与宋茜查到的“资产审核与转移预演”以及那条警告隐隐对应上了！伊莲娜此刻正承受着巨大的内部压力！这或许能解释她为何如此反常地主动出击，甚至可能……是她身边出现裂痕的原因？
“知道了，谢谢。”林枫的语气听不出波澜，“回头再聊。”
他挂断电话，看了一眼时间。
三点三十分。
他最后检查了一遍相机包和设备，深吸一口气，站起身。
就在他准备出门的瞬间，那部加密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。
是一条新信息，来自宋茜。
内容极其简短：
“刚确认，接你的车，挂了外交牌照。”
外交牌照？！
林枫的脚步瞬间顿住，一股更深的寒意猛地窜上脊背！
伊莲娜·莫罗的能量，竟然能延伸到这种层面？！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一个艺术家甚至一个洗钱白手套该有的范畴！
这条信息，像最后一块沉重的砝码，彻底压在了天平的一端。
他站在原地，沉默了几秒钟。然后，他猛地转身，回到桌前，快速打开相机包，从最底层一个极其隐蔽的夹层里，取出了另一件东西——一枚比指甲盖略大、薄如蝉翼的透明软片。
这是他最后的、从未打算轻易动用的底牌之一，一枚一次性使用的、被动式放射性同位素追踪器。一旦激活，会在未来七十二小时内，持续释放极其微弱且特定频段的信号，只有专用的接收器才能捕捉到。这是用来在极端情况下，为自己或为后续追查者留下最后线索的。
他犹豫了一瞬，最终，将其小心地激活，然后藏入了自己西装内侧口袋的缝线深处。
做完这一切，他不再有丝毫迟疑，拎起相机包，大步走出房间。
下午三点五十八分。林枫准时出现在酒店门口。
一辆黑色的、牌照确实特殊的奔驰S级轿车，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到他的面前。
后车窗降下，露出安德烈·波波夫那张毫无表情的脸。他今天戴了一副墨镜，遮住了眼睛，但林枫能感受到那镜片后冰冷审视的目光。
“林先生。请上车。”安德烈的声音依旧干涩冰冷，不带任何情绪波动，“女士不喜欢等待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