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宫宸那番霸道绝伦、近乎宣战般的承诺,如同投入滚烫油锅的冰水,在山洞内激起了久久不息的震撼余波。黛绮丝心潮起伏,那份积郁了十几年的恐惧与绝望,似乎真的被这炽烈的豪言劈开了一道裂缝,透入了久违的光亮与……一丝虚脱般的放松。
然而,常年紧绷的神经与沉重的过往,早已在她身心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。方才情绪剧烈波动,加之卸下伪装、直面往事的心理冲击,让她一直强撑的身体,终于显露出难以掩饰的疲态。她微微晃了一下,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粗糙的石壁,指尖冰凉,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冷汗,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了几分,连呼吸都变得有些短促。
“娘!”小昭惊呼一声,连忙上前扶住母亲,清澈的眸子里满是担忧。
韦一笑也注意到了黛绮丝的异状,关切道:“龙王,你……”
黛绮丝摆了摆手,勉强挤出一丝笑容:“无妨,只是有些累了。老毛病了,歇息一下便好。”她口中的“老毛病”,显然不仅仅是劳累那么简单。
南宫宸的目光落在黛绮丝扶墙的手指上,又缓缓扫过她苍白的面容和那微微急促却带着一丝滞涩的呼吸节奏。他的灵觉远比常人敏锐,方才黛绮丝情绪激动时,他便隐隐察觉到她体内气息运转有些异常,并非全然是情绪所致,更像是……有陈年暗伤在隐隐作祟,此刻情绪平复,那暗伤带来的虚弱感便凸显了出来。
结合她与韩千叶的往事,以及她独自带着幼女流亡海外、还要应对波斯追索的艰难处境,这暗伤的来源,几乎不言而喻。
“紫衫龙王,”南宫宸缓步走近,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切,“你体内似有旧伤郁结,且多年忧思劳顿,损耗颇巨。若不尽早调理,恐伤及根基,折损寿元。”
黛绮丝闻言,身体微微一僵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。她确实有旧伤,那是当年韩千叶重伤垂危、她心力交瘁之际,又遭逢波斯总坛压力,强练一门波斯秘术试图增强实力以自保时留下的隐患,一直未曾痊愈。这些年来,她既要躲避追索,又要照顾小昭和殷离,更要费心经营灵蛇岛防线,这暗伤便如同附骨之疽,时时困扰着她,消耗着她的元气。她也曾尝试用岛上草药调理,但效果有限。
没想到,对方竟连这都看出来了。
“些许小恙,不足挂齿。”黛绮丝不想示弱,更不想因此欠下太大的人情,尤其在她尚未完全决定彻底归附之前。
南宫宸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推辞,直接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巧的玉瓶。玉瓶质地温润,显然不是凡品。他拔开瓶塞,一股清冽馥郁、沁人心脾的异香顿时弥漫开来,瞬间盖过了山洞内的草药味道。那香气吸入鼻中,竟让人精神为之一振,连黛绮丝都感到胸口那丝烦闷滞涩感似乎减轻了一分。
“此乃‘九花玉露丸’,以九种珍稀灵花晨露为主料,辅以数味温养经脉、修补元气的地宝炼制而成。”南宫宸倒出一粒龙眼大小、色泽晶莹、隐有光华流转的丹药,托在掌心,“虽非起死回生之神药,但对于调养内伤、弥补元气、舒缓忧思郁结之症,颇有奇效。”
九花玉露丸!韦一笑眼睛一亮,他曾听说过这丹药的名头,据传炼制极其不易,所需药材无一不是天材地宝,对于内伤调理和功力恢复有着不可思议的效果,乃是江湖中可遇不可求的疗伤圣品!教主竟随身携带,还要赠予黛绮丝?
黛绮丝也是识货之人,闻着那药香,看着那丹药品相,便知此物珍贵无比,绝非她岛上那些粗浅草药可比。她张了张嘴,想要拒绝,但话到嘴边,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。这丹药对她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,那是困扰了她十几年的病痛,是时时刻刻都在消耗她生命力的隐患。
南宫宸将她的犹豫看在眼里,也不多言,只是将丹药递到小昭面前,温和道:“小昭姑娘,烦请你取一杯温水来。”
小昭连忙点头,飞快地跑到一旁,用干净的陶碗盛了半碗温水,小心翼翼地端了过来。
“龙王,请服下此药。”南宫宸将丹药放入黛绮丝手中,语气平和,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,“此药性温和,需辅以精纯内力化开药力,引导其通达经脉,方能发挥最佳效用。你旧伤沉疴,又忧思过重,经脉或有淤塞,待你服下后,我可助你一臂之力。”
助她化开药力?这意味着对方不仅要赠予灵药,还要耗费自身内力为她疗伤!这份人情,可就不仅仅是“赠药”那么简单了!
黛绮丝握着那粒温润微凉的丹药,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磅礴生机,再看向南宫宸那平静无波、却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眸,心中最后那点戒备与疏离,终于土崩瓦解。
恩威并施。
先以绝对武力击溃强敌,展现实力与气魄;再以霸道承诺破除心障,给予希望;如今,又以珍贵灵药与亲自疗伤之举,施以关怀与恩义。
一环扣一环,步步为营,却又坦荡直接,让人根本无法抗拒,也……生不出抗拒之心。
黛绮丝不再犹豫,她将丹药放入口中,就着小昭递来的温水服下。丹药入口即化,化作一股温润清甜的暖流,顺着喉咙滑入腹中,随即散向四肢百骸。她能清晰地感觉到,一股温和却坚韧的药力开始在体内扩散,所过之处,那些常年隐隐作痛的旧伤部位,传来一阵酥麻微痒的感觉,仿佛干涸的土地得到了甘霖的滋润。
“凝神静气,意守丹田。”南宫宸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,同时,一只温暖而稳定的手掌,轻轻按在了她的背心大穴之上。
下一刻,一股精纯浩瀚、却又异常柔和温润的真气,如同汩汩暖泉,自南宫宸掌心透入黛绮丝体内。这股真气并非强行冲撞,而是如同最灵巧的工匠,引导着、催动着“九花玉露丸”化开的药力,沿着她受损淤塞的经脉,缓缓运行、渗透、滋养。
黛绮丝只觉浑身暖洋洋的,仿佛浸泡在温热的灵泉之中,多年来因忧思、恐惧、劳顿而紧绷的神经和滞涩的经脉,在这股温和而强大的外力引导下,开始一点点地放松、舒展。那些沉积在经脉深处的郁结之气、暗伤留下的细微裂痕,被那精纯的药力与真气一丝丝地冲刷、修补。
她的脸色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,由苍白转为淡淡的红润。额角的虚汗止住,呼吸变得绵长平稳,甚至连那双原本带着疲惫与沧桑的眼眸,也似乎恢复了几分昔日的光彩。
小昭紧张地守在一旁,看着母亲气色明显好转,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欢喜的笑容,看向南宫宸的目光,更是充满了无与伦比的感激与崇拜。
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,南宫宸缓缓收回了手掌,额角也渗出几滴细小的汗珠,显然这番疗伤也耗费了他不少心力真气。
黛绮丝缓缓睁开眼睛,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她只觉得浑身轻松,仿佛卸下了一副沉重的枷锁,体内那困扰她多年的隐痛与虚弱感,已经消散了大半,只剩下一些残留的痕迹,需要日后慢慢温养。更重要的是,那种仿佛随时会断裂的紧绷感消失了,心神也前所未有地宁静。
她转过身,看着南宫宸,嘴唇翕动了几下,最终,千言万语,只化作深深的一躬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:
“黛绮丝……多谢公子赐药疗伤之恩!”
这一次的感谢,再无半分试探与保留,充满了真诚。
灵药疗伤,不仅治愈了她身体的沉疴,更彻底软化了她心中最后一道坚冰。恩威并施之下,紫衫龙王黛绮丝的心,终于被真正地触动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