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这片望不到头的林海中,一人一兽你追我赶。
身后的山谷早已缩成林边的一抹淡影,眼前只剩连绵不断的树浪,朝着更深的林子里铺去。
周明衍胸口的灼痛像火燎般翻涌。
烛照麟与幽荧麟化作两道神光钻回识海,只留昭冥急促的声音:
“衍哥儿,二兽本源快耗空了!得找地方周旋!”
周明衍没回头,只盯着前方林海 。
他们跑了一阵子,穿过倒下的巨木与崩裂的岩脉,来到了一处天然形成的空地。
那里密林稀薄,阳光终于得以穿透,洒在斑驳的地面上。
地形复杂得刚刚好:一片岩石堆砌成的迷宫,零星的断崖、裸露的古树桩、错综的林中沟壑,还有几处浅池,水面映着树影,像一面面易碎的镜。
更有一块突出的巨石,形似弯月,顶端覆着薄薄一层青苔,可作为掩护与伏击之地。
最关键的是,阳光透过枝叶碎成光斑,地面的阴影忽明忽暗,像天然织就的隐匿网。
“就是这儿!”
暗影灵窍需借阴影发力,这地方断岩能挡射线,枯木可做掩护,连地面的碎石都能藏住脚步声,简直是为周旋量身定做。
脚下猛地提速,周明衍踩着乱石窜进断岩群。
身后的首领追来,蹄声震得碎石在岩缝里翻滚,额间第三只眼的暗绿光越来越浓。
周明衍躲在一块半人高的青灰色断岩后,指尖泛开淡黑光,暗影之力顺着岩缝悄悄蔓延,在首领即将踏过的石面上,凝成三柄三寸长的刀刃。
“嗤啦!”
首领的前蹄刚踩在石面上,暗影刀刃就猛地弹起,齐刷刷砍在它的蹄腕处。
青黑色皮毛瞬间被划开三道口子,首领吃痛嘶吼,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歪,竟差点栽倒,显然这一击虽没伤筋,却划破了皮肉里的血管。
“有用!”
周明衍眼神一亮。
他没恋战,借着首领失衡的间隙,消失在了原地,再看过去,已经到了三丈外的枯木后 。
只听 “轰隆” 一声巨响,首领的暗绿色射线劈在他藏身的断岩上,岩石崩裂成拳头大的碎块,擦着他的手臂飞过,留下一道火辣辣的血痕。
首领彻底被激怒了。
它甩着尾巴撞向枯木,碗口粗的树干应声断裂。
周明衍借着树干倒塌的掩护,再次凝聚暗影刀刃 。
这次是五柄,分别瞄准首领的左眼、右膝、尾根。
“咻咻咻!”
首领反应极快,偏头躲开左眼的攻击,却没避开右膝的刀刃 。
鲜血瞬间染红了小腿,它的动作明显迟滞了半拍;
尾根的刀刃则被尾巴扫开。
“还不够。”
周明衍抹掉嘴角的血。
暗影刀刃能破防,却达不到致命伤,首领的狂怒还在叠加,第三只眼的射线冷却越来越短,刚才那道射线只间隔了十秒,再耗下去,这片断岩群就要被拆平。
就在这时,一阵清越的笛音突然从谷口方向飘来,如雪山融水淌过青石,带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,瞬间压过了首领的嘶吼。
周明衍循声望去,只见蓝衣白靴的身影站在地形边缘,白玉笛横在唇边,指尖泛着淡蓝光,笛音缠绕着首领的耳朵,竟让它的动作瞬间僵住。
首领的瞳孔开始涣散,原本猩红的眼底泛起白雾,对着空无一人的方向疯狂扑击,爪子抓碎乱石,嘴里发出愤怒却混乱的嘶吼。
“唐兄!”
周明衍低喊一声,同时凝聚三柄暗影刀刃,再次劈向首领的右膝旧伤。
唐青枫的笛音陡然变急,骨扇从袖中滑出,扇尖对着首领的方向一点,低喝:
“唐门秘术?傀儡八极阵,开!”
八道微光从他袖中窜出,在空中瞬间凝成形体:
桑枝首当其冲 ,这傀儡通体裹着铜甲,通体是寒铁铁铸,对着首领的左后腿狠狠撞去,“嘭” 的一声闷响,首领的左腿猛地一弯,鲜血从之前的伤口里溅出更高;
花椒、茴香两枚金属傀儡紧随其后,对着首领的眼睛射出淬毒针簇 。
薄荷、茯苓傀儡则绕到首领身后,突然炸开一团淡蓝色的机括火,只听见“砰” 的一声;
最后是山药、杏仁两具药木傀儡,悬在唐青枫头顶,淡绿色的光晕绕着他流转。
“这畜生的皮比寒铁还硬!”
唐青枫的笛音顿了顿,对着周明衍喊,
“傀儡只能困它片刻,毒针和火都破不了防,你快找致命机会!”
周明衍刚要应声,双目突然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 。
像是有团火在眼睛里燃烧,是阴阳眼,孕育了几日新神通,就借着之前那场战斗,吸了大量魂魄,总算孕育成了!
他猛地闭上眼,只见阴阳神池上空,金银双色的光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旋转,光团中心渐渐凝出一柄寸许长的小刀。
刀身泛着柔和的金银光晕,刃身刻着细密的太极纹,每一道纹路都流转着阴阳二气,刀柄缠着银丝,悬在池上空时,道歌如古钟般在识海震荡:
“太阴太阳炼真形,一念飞刀悬太虚。
锁魂定魄光阴滞,斩却三魂道归寂。”
“是阴阳斩神刀!”
昭冥的声音带着狂喜,
“衍哥儿,阴阳眼孕育出来的新神通!
专斩神魂,不管它皮多硬,只要神魂中刀,必死无疑!”
周明衍的心脏狂跳起来。
他猛地睁开眼,左瞳泛着银辉,右瞳燃着金火,黑白光芒在眼底交织成太极虚影,头顶的虚空中,那柄阴阳斩神刀缓缓浮现 。
刀身虽小,却透着令人心悸的威压,周围的空气都似被刀劲凝固,连首领的嘶吼都弱了几分。
首领似乎察觉到危险,突然挣脱了幻觉的束缚,第三只眼的暗绿光暴涨,对着周明衍的方向猛地射出一道射线 。
这道射线比之前更粗,带着毁灭般的气息,碎石被射线扫过,瞬间化成齑粉!
“就是现在!”
周明衍不退反进,借着射线掀起的气浪掩护,意念死死锁定首领的眉心 。
他低喝一声:“阴阳斩神刀,去!”
悬在头顶的斩神刀瞬间化作一道流光,金银双色的刃光划破空气,速度快得连残影都看不见。
首领刚要偏头躲避,却被桑枝傀儡再次撞中后腿,动作迟滞了半秒 。
就是这半秒,斩神刀已从它的眉心穿体而过!
没有血,没有伤口,甚至没有碰撞声,仿佛只是一阵风掠过。
首领的动作顿了顿,第三只眼的绿光闪了闪,竟又对着空气嘶吼,像是没受任何伤。
唐青枫皱起眉,刚要催动傀儡再困,却见首领的动作突然僵住。
三只眼睛里的红光迅速褪去,先是左眼,再是右眼,最后是额间的第三只眼,尽数黯淡成灰。
庞大的身躯晃了晃,“轰隆” 一声砸在乱石上,彻底没了气息。
阴阳斩神刀在空中打了个转,化作一道流光钻回周明衍的眉心,识海的阴阳神池泛起涟漪,池面的阴阳二气比之前更凝实 。
“这……”
唐青枫收起玉笛,八枚傀儡化作微光窜回他袖中,快步走到首领尸体旁,指尖碰了碰皮毛,又看向周明衍,眼底满是探究,
“阁下这飞刀,貌似能穿体斩魂?”
周明衍压下心中的激荡,走到唐青枫身边,手臂上的血痕还在渗血,却浑然不觉:
“是我灵窍新衍生出来的一道神通,专克神魂。
唐兄的傀儡术与移花笛音,才是真正的控场妙法。”
“哦?阁下认得我的路数?”
唐青枫挑了挑眉,骨扇在指尖转了个圈,红叶吊坠晃了晃,
“倒是我先好奇了,阁下既能驱策麒麟圣兽,又有斩魂飞刀,暗影之术更是诡异,不知师从何处?
又可知我们为何会突然在此处?”
周明衍沉默片刻,缓缓道:
“唐兄袖中傀儡是唐门百年秘传,玉笛气劲又有移花宫明玉功的温润,阁下应是唐门与移花宫双脉传人吧?
至于降临…… 我等也是被天地法则牵引,醒来便在此处,只知旧世崩塌,万界融合成了这永恒真界。”
唐青枫愣了愣,随即笑出声:
“没想到竟遇到识货的。
不错,我名唐青枫,唐门少主,亦是移花宫少宫主。
阁下呢?”
“周明衍。”
他顿了顿,补充道,
“身边人是家人与朋友,皆是旧世幸存者。”
“哦,你们就是那天音所说的‘承运遗族’咯?”
唐青枫随即笑出声:
“没想到竟遇到这般奇人。按你的说法,我们一行五人,是在前往秦川浩然峰的途中遭遇天变。
我们现在出来多时,不如,我们先回谷中,免得他们担忧,如何?”
周明衍颔首,心念一动,掌心泛起淡蓝色的光晕,空间魔方的虚影缓缓展开。
首领庞大的尸体瞬间被吸入。
两人并肩走下断岩群,唐青枫不时问起天地大变的详情,周明衍长话短说,听得唐青枫不时皱眉,骨扇敲击掌心的频率越来越快,显然在盘算应对之法。
刚到谷口,一阵欢呼声就扑面而来。
周明衍走进谷的瞬间,欢呼声突然僵住,紧接着,一个穿着破旧铠甲的将士突然跪倒在地,手里的断矛 “当啷” 掉在地上,对着他连连叩拜:
“是麒麟贵人!真的是麒麟贵人!”
这一跪像滴进滚油的火星,瞬间点燃了谷内的情绪。
大半古人都跟着跪倒,有白发老汉捧着仅剩的半袋粗粮,颤巍巍地递过来:
“贵人,这是俺身上最后一点粮,您收下,求您带俺们活下去!”
有穿粗布裙的妇人抱着孩子,眼泪顺着脸颊淌:
“贵人,俺们从洛阳逃出来,一路走一路丢,男人死在怪物嘴里,就剩俺娘俩,您可得救救俺们啊!”
周明衍才看清,这些人的眼神里不只是敬畏,更有近乎狂热的依赖 。
谷中之前的混战,黄忠的军阵被首领冲得节节败退,是他带着麒麟冲出去,最后活着回来的也是他,在这生死悬于一线的时刻,他早已成了众人的精神支柱。
“诸位请起!”
周明衍快步上前,伸手扶起最前面的老兵,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传递过去,
“粮我不能收,大家都需要。但我周明衍在这里承诺 ,只要我活着,就不会让怪物伤大家一根头发!”
人群渐渐安静下来,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。
周明衍深吸一口气,声音响彻山谷:
“我知道大家怕 ,怕天黑后怪物再来,怕明天没饭吃,怕再也见不到家人。
但我想说,怕没用!既然我们的旧世界已经不见了,那我们就建新世界;
家没了,我们就用双手盖;粮食没了,我们就去狩猎、去开荒!”
他的目光扫过黄忠 。
老将军正握着环首刀,原本紧绷的下颌渐渐放松,眼神从警惕变成了认可;
又扫过唐青枫 ,蓝衣青年收起了骨扇,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的傀儡线,显然在认真听;
最后落在每一张黑眼黑发黄皮肤的脸上:
“我们来自不同朝代,有的是汉朝的将士,有的是唐朝的商人,但我们都是华夏儿女!
只要我们团结在一起,就没有跨不过的坎,没有建不起的家园!”
“好!”
黄忠突然开口,声音浑厚如钟,
“某黄忠,愿率麾下士兵听候调遣!”
唐青枫也跟着点头,嘴角勾起一抹洒脱的笑:
“我们虽为江湖人,却也懂唇亡齿寒的道理。
既然以前的世界回不去了,不如所幸就在此处重新生活。
周兄若要建寨,我等几人,定不推辞。”
周明衍看着眼前的众人,黄忠的士兵握着断矛站直了腰,百姓们收起了眼泪,眼里重新燃起了光。
“那我们就从今天开始,重新建立起属于我们的家园!”
周明衍举起裂空枪,枪尖在阳光下格外耀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