弥傲白猛地坐直了身体,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讶,随即被一种混合着警惕和一丝难以抑制的怀念情绪所取代。
他犹豫了仅仅一秒,指尖便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,点下了接通键。
光屏亮起,伊尔兹那张带着点玩世不恭笑容、淡金色头发微乱的熟悉脸庞出现在眼前。
“哟!弥傲白!还活着呢?”
伊尔兹夸张地挥着手,语气是弥傲白记忆中的那种欠揍的调侃,“我还以为你被哪个不开眼的星兽吞了,连个求救信号都发不出来呢!”
这熟悉的开场白,瞬间击碎了弥傲白心中那层因立场而筑起的冰墙。
他紧绷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扯开一个笑容,带着久违的放松和暖意,回敬道:
“伊尔兹?你这家伙居然还记得我的通讯码?我以为你早就在研究院那堆瓶瓶罐罐里泡得连自己是谁都忘了!”
“啧,瞧你这话说的!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啊!当年是谁帮你抄作业躲过了老秃头教官的毒打?”
伊尔兹翻了个白眼,随即又挤眉弄眼,“怎么样,大忙人上将?听说你最近风头很劲啊,连王宫舞会都带女伴了?行啊你,铁树开花了?快跟兄弟说说,是哪家的贵女这么有本事,能融化你这块万年冰山?”
弥傲白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,心中警铃微动。
伊尔兹突然联系,开口就提舞会和女伴?
是巧合?还是……
他不动声色地端起桌上的能量饮品喝了一口,掩饰住眼底的波动,用一种轻松随意的语气道:
“少八卦。倒是你,伊尔兹院长大人,日理万机的,怎么突然想起来慰问我这个老朋友了?研究院最近又有什么大项目,需要军方支持了?”
“切!瞧你这警惕样!跟防贼似的!”
伊尔兹不满地撇嘴,随即换上了一副略显正经的表情,“没什么项目,就是……突然想你了呗。咱俩多久没好好说话了?三年?五年?想想当年在军校……”
他絮絮叨叨地开始回忆少年时的糗事,讲得绘声绘色。
弥傲白静静地听着,紧绷的神经在伊尔兹那带着点夸张的叙述中渐渐放松下来。
那些共同的回忆如温暖的泉水,冲刷着他连日来的焦虑和疲惫。
看着光屏上老友生动的表情,他心中那点因立场而产生的隔阂似乎也淡去了不少。
或许,伊尔兹真的只是单纯想叙叙旧?
两人聊得越来越投机,从军校往事聊到各自的近况,当然都避开了敏感的核心事务,笑声也多了起来。
办公室内压抑的气氛被这久违的友情冲淡了许多。
当话题告一段落,短暂的沉默降临,弥傲白看着光屏上伊尔兹带着笑意的眼睛,心中那个沉甸甸的难题再次浮上心头。
他需要帮助,一个极其隐秘、需要顶级技术支持的帮助。
而眼前这个人,是他从小一起长大、知根知底、在技术上绝对值得信赖的发小。
弥傲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,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挣扎和犹豫。
要不要……试探一下?
这个念头如潘多拉的魔盒,充满了诱惑,也充满了未知的风险。
他张了张嘴,话到了嘴边,却变成了:“对了,最近研究院那边……还顺利吗?”
他终究没有直接开口,只是将目光投向伊尔兹,等待着他的反应。
而伊尔兹,也敏锐地捕捉到了弥傲白那瞬间的欲言又止。
羽格交代的“不经意打探”和“难关”,似乎有眉目了?
他琥珀色的眼珠转了转,心中了然,面上却依旧带着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,准备开始他“不经意”的打探。
片刻后。
与伊尔兹的通话结束,光屏暗下去,办公室里重新陷入一片寂静,只有仪器低沉的嗡鸣。
弥傲白靠在椅背上,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。
紧绷了数日的神经,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一丝松懈,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疲惫感。
与伊尔兹的交谈,从最初的试探、回忆往昔的温暖,到最终艰难地提出那个核心请求,整个过程好似在悬崖边行走。
他隐去了林朵朵所有的特殊性,只强调需要一个“绝对可靠、技术顶尖”的人。
为他一位“极其重要且身份敏感”的友人做一次“需要最高保密级别、结果需做技术性适配”的异能与安抚等级检测,用于办理正式星际身份。
伊尔兹在通讯那头沉默了片刻。
弥傲白能感觉到老友的惊讶和深思。
最终,伊尔兹没有追问“友人”的具体身份,也没有质疑“技术性适配”的含义。
只是用他那种惯常的、带着点玩味又认真的语气说道:
“老弥,你开口了,这忙我肯定得帮。不过……‘最高保密级别’和‘技术性适配’,这操作起来可不轻松,我得亲自来,还得准备点特殊设备。后天吧,后天下午我有空,你把人带到我研究院的专属保密实验室来,地址和通行码我发你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低沉了几分,带着一丝难得的郑重,“放心,你信我,我懂分寸。我们之间,这点事还兜得住。”
“谢谢,伊尔兹。” 弥傲白的声音有些沙哑,这两个字承载了太多的重量和感激。
“少来这套,肉麻!记得请我喝酒!要最贵的!”
伊尔兹又恢复了嬉皮笑脸,但弥傲白知道,这份承诺是认真的。
通讯挂断。
弥傲白看着伊尔兹发来的地址和那串代表着极高权限的通行码,心头那块巨石仿佛被撬动了一丝缝隙。
虽然前路依然充满未知和风险,但至少,他找到了一个有能力、也值得他冒此风险去信任的人。
林朵朵的身份问题,终于看到了解决的曙光。
疲惫如潮水般汹涌袭来,几乎要将他淹没。
连日来的高度紧张、殚精竭虑,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。
他揉了揉几乎要睁不开的眼睛,强撑着处理完最后几份紧急军务,将伊尔兹的信息加密储存后,终于起身。
夜色已深。
黑色的军用悬浮车无声地滑出军委大楼,汇入帝都稀疏的轨道。
窗外的流光溢彩在弥傲白眼中只剩下模糊的光斑,他靠在椅背上,闭目养神,但大脑却无法完全停止运转。
悬浮车平稳地驶入守卫森严的弥傲庄园。
穿过幽静的林荫道,那座灯火通明的庄园出现在眼前。
当悬浮车在主楼前停稳,弥傲白推门下车,习惯性地抬头望向林朵朵房间所在的窗户时。
那扇窗户,一片漆黑。
她睡了。
所有的疲惫、所有的焦虑、所有纷繁复杂的思绪,在这一刻似乎都短暂地停滞了。
这个简单的认知,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,在他疲惫不堪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温柔的涟漪。
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定感。
无论他白天在权力的漩涡中如何挣扎,无论他为了她的未来如何殚精竭虑、甚至不惜冒险去信任可能立场相悖的故人。
至少在此刻,她安好地待在他为她构筑的庇护所里,安然入睡。
那份沉甸甸的责任,那份几乎要将他压垮的守护之心,在看到那扇黑暗的窗户时,非但没有减轻,反而变得更加坚定。
像是漂泊的航船终于看到了指引的灯塔,虽然遥远,却足以照亮前行的方向。
紧绷的下颌线悄然放松,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暖意,融化了他眼底深处的寒冰。
他没有去打扰,甚至刻意放轻了脚步。
管家佩恩无声地迎上来,接过他脱下的军装外套。
“上将,您回来了。林小姐用过晚餐后就回房休息了。”佩恩低声汇报。
“嗯。”弥傲白只是淡淡应了一声,目光再次扫过那扇黑暗的窗户,“你也早点休息。”
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,却少了几分之前的沉郁。
他拖着几乎灌了铅的双腿,一步步走上楼梯。
经过林朵朵紧闭的房门时,他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,目光在门板上停留了一秒,像是能穿透厚重的门扉,感受到里面那个安睡的气息。
然后,他转头走回自己房间。
关上房门,隔绝了外界的一切。
弥傲白背靠着冰冷的门板,缓缓滑坐在地毯上。
连脱掉靴子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。
黑暗和寂静包裹着他。
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疲惫。
但奇怪的是,那份飘浮不定的茫然感,似乎消散了许多。
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,以及沉淀在心底的、更加磐石般的决心。
后天的检测,将是关键的一步。
为了她,所有的冒险,所有的疲惫,都值得。
他就这样靠着门,在黑暗中坐了很久。
直到沉重的眼皮再也无法支撑,意识才终于沉入深沉的黑暗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