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绣是殡仪馆的入殓师,专做“缝补”的活计——遇上车祸、坠楼的破碎遗体,都是她拿着细如发丝的针线,一针一线将残片拼回人形。同事都说她胆子大,只有刘绣自己知道,她怕的从不是死人,是死人身上那股“未散的执念”。
入秋后的第七天,殡仪馆送来一具特殊的遗体。死者是个十六岁的女孩,名叫林晓,深夜在旧校舍的天台坠亡,遗体被发现时,四肢关节处的皮肤都被整齐划开,露出里面的白骨,伤口边缘还残留着细密的针脚,像是被人强行拆开又胡乱缝过。更诡异的是,女孩的右手紧攥着半根锈迹斑斑的钢针,针尾缠着几缕黑色的丝线,丝线末端拴着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的人皮,皮上用红墨水画着个歪歪扭扭的“绣”字。
馆长把遗体推到刘绣面前时,声音都发颤:“这孩子的家属说,她死前总说‘有人要缝我的魂’,你……你小心点。”刘绣点头,戴上手套,指尖刚碰到遗体的手臂,就猛地缩回手——那皮肤冰凉刺骨,伤口里像是藏着冰碴,扎得她指腹发麻。
当晚值班,殡仪馆的灯突然开始闪烁,惨白的光线在停尸间的墙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。刘绣正整理林晓的遗物,一本破旧的日记本从女孩的校服口袋里掉出来,扉页上同样画着那个“绣”字,字迹潦草,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。她翻开日记,里面的字迹越来越乱,最后几页全是重复的句子:“她在找针线,她要把我的魂缝进布偶里”“针脚要密,不能留缝,不然魂会跑”“下一个是‘绣’,下一个是‘绣’”。
“吱呀——”停尸间的门突然开了道缝,一股冷风灌进来,吹得日记本哗哗作响。刘绣抬头,看见走廊尽头站着个模糊的身影,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,手里攥着个黑色的针线筐,筐里的钢针在月光下闪着冷光。“谁?”刘绣喊了一声,身影却瞬间消失了,只留下一缕淡淡的线香味,像是老旧寿衣上的味道。
第二天,刘绣发现林晓的遗体有了变化。原本缝合的伤口不知何时被拆开,皮肤翻卷着,露出里面青紫色的肌肉,而那半根钢针,竟从女孩的手心移到了她的枕边,针尾的丝线又长了一截,末端新拴了一小块人皮,皮上的“绣”字比之前更清晰,像是刚画上去的。
她不敢声张,偷偷查了林晓的学校。旧校舍是三十年前建的,十年前曾有个姓苏的女裁缝在里面住过,后来因为“用活人缝布偶”的传闻被赶走,不久后就在天台自缢了,死时手里也攥着一根钢针。更巧的是,那个苏裁缝的名字里,也带个“绣”字——苏绣娘。
当晚,刘绣又值夜班。刚走进停尸间,就听见“沙沙”的声响,像是有人在穿针引线。她顺着声音看去,只见林晓的遗体旁站着个女人,正是白天看见的蓝布衫身影,她背对着刘绣,手里拿着针线,正往林晓的伤口里缝——那针线竟是从女人自己的手指上抽出来的,黑色的丝线混着暗红的血,缝进皮肤时,遗体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,像是在挣扎。
“你在干什么?”刘绣冲过去,女人猛地回头,那张脸惨白如纸,眼睛是两个黑洞,嘴角裂到耳根,露出两排细密的针脚。“缝魂啊,”女人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锯子在拉木头,“她的魂跑了一半,得缝回去。下一个……就轮到你了,刘绣。”
刘绣转身就跑,却发现双脚被丝线缠住,那线从地下钻出来,紧紧勒着她的脚踝,勒得皮肉生疼。女人追上来,手里的钢针闪着寒光,针尖上还挂着一丝人皮。“你也带‘绣’字,”女人笑起来,针脚裂开,渗出血珠,“当年他们说我缝的布偶没有魂,现在我要缝个有魂的——用你的魂,补她的缺。”
钢针朝刘绣的眉心刺来,她突然想起林晓日记里的话,猛地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,点燃了桌上的线香——那是她白天特意从殡仪馆的功德箱旁拿的。线香烧出的青烟碰到女人,她发出刺耳的尖叫,身体开始冒烟,黑色的丝线一根根断裂,露出里面的白骨。“你毁了我的针……”女人的身影越来越淡,最后化作一堆带着针脚的碎布,散落在地上。
刘绣瘫坐在地上,脚踝被丝线勒过的地方留下了一圈红痕,像是细密的针脚。她回头看向林晓的遗体,伤口已经不再流血,那根钢针掉在地上,断成了两截。
第二天,林晓的家属来领遗体,说孩子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。刘绣以为事情结束了,可当晚回家,她发现枕头上放着一根钢针,针尾缠着丝线,丝线上拴着一小块人皮,皮上画着个“绣”字——和林晓手里的一模一样,只是这次的字迹,是用她自己的血写的。
她冲到镜子前,看见自己的嘴角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细痕,像是刚被针划过。窗外的月光照进来,墙上映出个模糊的影子,手里攥着针线筐,正慢慢朝她走来。刘绣终于明白,苏绣娘要的不是林晓的魂,也不是她的魂——她要的是所有带“绣”字的人,把她们的魂一块块缝起来,凑成一个“完整的魂”,好让自己能重新活过来。
现在,刘绣的口袋里总揣着打火机和线香,夜里不敢关灯,可嘴角的细痕还在变长,每天早上醒来,枕头上都会多一根丝线。她知道,苏绣娘还在找她,等线香烧完的那天,那根钢针,就会缝进她的魂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