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九五三年四月二十六日,谷雨过后,立夏未至。
朝鲜半岛的春天来得迟,走得却快。几场透雨过后,五圣山漫山遍野的焦土缝隙里,竟然钻出了大片大片的野草,绿得发黑,像是吸饱了战场的养分。
第24军前线指挥部。
李云龙正坐在一张铺着绿色行军毯的桌子前,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游标卡尺,对着一张刚缴获的美军罐头盒盖子比比划划。他鼻梁上那副只有一条腿的眼镜被他用一根黑鞋带系在后脑勺上,看起来有些滑稽,但没人敢笑。
军长皮定均端着两个搪瓷缸子走过来,把其中一个放在李云龙面前:老李,还在研究这个?这不就是个午餐肉罐头盖子吗?
李云龙放下卡尺,推了推眼镜,眼神里透着一股子精明:老皮,这可不是一般的盖子。你看这上面的生产日期和批号。这是一九五三年二月在美国本土生产的,四月份就到了前线士兵手里。这说明什么?说明泰勒那个老小子的后勤补给线快得惊人。从出厂到进嘴,不到两个月。
他拿起红蓝铅笔,在地图上的几条运输线上重重画了几道:这说明他们的海运和陆运衔接得非常紧密。咱们要想打赢接下来的仗,光盯着前沿阵地不行,得想办法在他的这根血管上扎个洞。
皮定均喝了一口热水:现在是交换战俘期间,双方都在克制。咱们要是动作太大,会不会给谈判桌惹麻烦?
李云龙冷笑一声,摘下眼镜,用那块洁白的手帕仔细擦拭着:克制?那是给外人看的。泰勒现在正利用这段时间,像只耗子一样往洞里搬粮食呢。咱们不能干看着。
四月二十七日,情报拼图。
小交换还在继续,最后一批伤病战俘正在陆续通过板门店。
李云龙没有去现场,而是待在后方的甄别接收中心。他特意换上了一身洗得发白的军装,口袋里揣着那个从不离身的笔记本。
在一间简陋的病房里,李云龙坐在床边,握着一位刚刚归国的志愿军排长的手。这位排长失去了一条腿,脸上还有一道深深的刀疤。
兄弟,受苦了。李云龙的声音低沉而温和,完全不像那个在战场上咆哮的猛虎。
首长,我不苦。排长眼里含着泪,我就是恨。恨没能把那帮鬼子杀光。
李云龙拍了拍他的手背:留着这股劲,咱们以后建设国家用。对了,你在战俘营的时候,有没有注意到美军看守换防的规律?或者他们平时聊没聊起过什么新装备?
排长想了想,费力地回忆着:有。大概半个月前,看守突然换了一批人。听说是从前线撤下来的第25师的人。他们嘴里经常骂骂咧咧,说什么‘猪排山’简直就是个绞肉机。还有,我听见他们抱怨,说新发的防弹背心太重,穿着像乌龟壳。
李云龙眼睛一亮,迅速在笔记本上记下:美25师士气低落,对猪排山(pork chop hill)有畏惧心理。新式防弹背心已列装。
走出病房,李云龙对身边的参谋说:看见没有?这就是情报。比侦察机拍的照片还管用。把这些归国人员提供的碎片信息都汇总起来,我要画一张泰勒的心理图。
四月二十八日,冷枪试探。
根据归国战友提供的情报,美军前沿部队装备了新式防弹衣。李云龙决定验证一下这玩意儿的成色。
他来到了537.7高地北山的狙击阵地。张桃芳正在擦拭他的步枪。
桃芳。李云龙叫了一声。
张桃芳立刻起立:首长!
坐下。李云龙摆摆手,今天有个新任务。听说美国人穿了乌龟壳,不怕子弹了。我想让你试试,这壳到底有多硬。
张桃芳嘿嘿一笑:再硬能有我的子弹硬?
李云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图纸:这是美军防弹衣的样式图。主要防护的是胸腹部。咱们以前那种打胸口的打法,可能不管用了。
他指着图纸上的脖颈处:这里,还有这里,腋下。这是死穴。今天你别打头,头目标太小,容易躲。你专打他们的脖子和腋下。看看这防弹衣能不能保住他们的命。
当天下午,张桃芳就用实际行动给出了答案。三名穿着防弹衣以为万事大吉的美军士兵,在探头探脑时被精准地击中了脖颈动脉,当场毙命。
李云龙看着战报,推了推眼镜:看来这乌龟壳也救不了他们的命。告诉战士们,以后瞄准点要变一变。这就是科学。
四月二十九日,雨夜惊雷。
春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。这种天气,原本是休战的好时候。
但李云龙却睡不着。他总觉得美军在利用雨夜搞鬼。
老皮,把监听哨的记录拿来我看看。李云龙披着大衣,坐在油灯下。
皮定均把记录本递给他:没什么异常,就是有些杂音。
李云龙戴上眼镜,仔细翻看着记录。突然,他的手指停在了一行字上:凌晨两点,391高地东南侧,持续有沉闷的震动声,疑似雷声。
不对。李云龙猛地抬起头,昨晚那个方向没打雷。这是挖掘声!
挖掘声?这么大雨,他们挖什么?
挖地道。李云龙肯定地说,泰勒想学咱们,搞坑道作业,想把阵地往前推。他想趁着下雨,掩盖挖掘的声音。
他站起身,走到地图前:命令工兵连,带上听音器,马上去391高地侧翼。确认位置后,给我用深水炸弹。
深水炸弹?那是海军用的啊。
咱们自己造!李云龙大手一挥,把炸药包塞进铁桶里,密封好了,埋在他们挖掘方向的前头。等他们挖过来了,起爆!我要给他们来个闷杀。
当晚,391高地地下深处传来几声闷响。第二天侦察发现,美军前沿的一段地面塌陷了下去,显然是坑道被炸塌了。
四月三十日,心理攻防。
美军不甘心失败,开始在前沿阵地竖起巨大的广告牌,上面画着美女和美食,还用中英文写着:投降吧,这里有热咖啡和甜甜圈。
李云龙看着望远镜里那花花绿绿的牌子,不屑地哼了一声。
俗气。李云龙评价道,美国人就这点出息,以为谁都跟他们一样,为了口吃的就能当叛徒?
他转身对宣传科长说:去,给他们回个礼。咱们不画美女,咱们写字。
写什么?
就写:泰勒将军,你的防弹衣挡不住中国人民的子弹。李云龙想了想,又加了一句,还有,谢谢你们送来的午餐肉,味道不错,就是咸了点。
这几行大字被写在巨大的木板上,竖在了志愿军阵地前。
据说泰勒看到这块牌子后,气得摔了咖啡杯。因为他知道,志愿军这是在告诉他,他的后勤补给线已经被渗透了,连午餐肉都被缴获了。
五月一日,劳动节。
这是五一国际劳动节。虽然在战场上,但李云龙坚持要过这个节。
咱们是工农子弟兵,这是咱们自己的节日。李云龙在军部食堂里,对着炊事员们说,今天给大家加餐。把咱们存的那点干菜都拿出来,包包子。
他自己也挽起袖子,洗了手,开始和面。他那双拿枪和卡尺的手,揉起面来也是一把好手,刚柔并济。
老皮,你也来。李云龙招呼皮定均,别在那儿装首长。劳动最光荣。
皮定均笑着走过来:老李,你这手法,以后转业了能去开包子铺。
李云龙把一个包子捏出十八个褶:开什么包子铺?我要去教书。教数学,教物理。还要教孩子们怎么打枪。
吃饭的时候,李云龙端着一个大包子,站起来说:同志们,今天是劳动节。咱们在这儿打仗,也是劳动。咱们是用手里的枪,在给祖国清理垃圾,打扫卫生。把这些美国强盗扫出去了,咱们的家才干净,咱们的爹妈才能过好日子。
战士们嚼着热气腾腾的包子,听着这朴实的话,心里热乎乎的。
五月二日,风雨欲来。
小交换即将结束。这意味着短暂的平静将被打破,更大规模的冲突即将来临。
李云龙站在五圣山的主峰上,看着山脚下开始忙碌的美军车队。
老皮,你看。李云龙指着远处,泰勒的那些卡车,不再是空的了。那是满满的弹药。他在为夏季攻势做准备。
皮定均点点头:志司也发来通报,美军第8集团军正在进行大规模的战役集结。看来,最后的大仗要来了。
李云龙摘下眼镜,迎着风,眯起眼睛。他的目光穿透了层层山峦,仿佛看到了未来的烽火。
来吧。李云龙的声音平静而坚定,他把手里的那本笔记本合上,放进贴身的口袋里,拍了拍,就像是拍着一位老战友。
这一周,咱们摸清了他们的底牌。防弹衣挡不住咱们的神枪,坑道战他们玩不过咱们的工兵,心理战他们更是小学生。李云龙重新戴上眼镜,那一瞬间,那个斯文的参谋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那个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战神。
传我命令。李云龙转过身,对着身后的参谋群,全军进入一级战斗准备。把所有的炮口都给我擦亮了。泰勒想在夏天搞事情,咱们就给他准备一个火热的夏天。让他知道,这五圣山的夏天,能把他的钢铁都给融化了!
山风呼啸,卷起李云龙的衣角。他站在那里,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,静静地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