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内郡的并州大营,如同一颗牢牢钉入司隶北部的钉子,令洛阳方向的董卓如鲠在喉。吕布的威胁,远比远在酸枣、整日置酒高会的关东联军来得直接和致命。并州军的强悍与吕布的勇武,董卓及其麾下西凉诸将皆有耳闻。
试探与反制,很快到来。
这一日,斥候飞马来报:洛阳方向尘头大起,约有万余兵马,打着“董”字旗号和“胡”字将旗,正沿黄河北岸官道,向河内郡方向开来!其先锋已逼近平县。
“胡?”吕布立于地图前,目光冷冽,“应是董卓麾下中郎将胡轸(字文才)。此人乃凉州旧部,性情急躁,常自诩勇力。董卓派他来,是想试试我的斤两。”
帐内诸将闻言,非但不惧,反而个个摩拳擦掌,战意高昂。憋了这么久,终于有仗打了!
“主公!末将请令,率狼骑迎头痛击,必斩胡轸狗头,献于帐下!”魏续第一个跳出来请战。
“末将愿往!”郝萌、曹性也纷纷出列。
吕布却摆了摆手,目光依旧停留在地图上:“胡轸匹夫之勇,其部亦多骑兵,利于野战。我军新据河内,立足未稳,不宜与之浪战。”
他手指点向地图上黄河畔的一个点:“孟津。此地乃黄河重要渡口,控扼南北水道。胡轸若来,必欲抢占此地,或试图渡河沟通南北,或威胁我侧翼。此处,便是预设战场。”
他旋即下令:“高顺!”
“末将在!”
“命你率陷阵营并弩手三千,即刻前往孟津,依托渡口原有营垒,加固工事,多设鹿角拒马,深挖壕沟!务必守住渡口,挫敌锐气!不得出击!”
“诺!”高顺领命,毫无废话,转身便出帐点兵。陷阵营最擅长的便是坚韧防御,此令正合其性。
“张辽!”
“末将在!”
“命你率所有狼骑,并不本部轻骑,总数约六千骑,不必与胡轸正面交锋。发挥我军机动之长,迂回至其侧后,专司袭扰其粮道、截杀其斥候、疲惫其军力!待其师老兵疲,攻势受挫于高顺阵前时,伺机而动,可小股突袭,但不得恋战!”
“诺!”张辽眼中精光一闪,领会了吕布“疲敌、扰敌”的意图。
“其余诸将,随我坐镇中军,随时策应!”
军令如山,并州军这台精密机器再次高效运转起来。
高顺率部抵达孟津,立刻展现出极高的工程效率与纪律性。陷阵营士卒如同工蚁般,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材料——木材、土石、甚至废弃船只,迅速加固营垒,增筑矮墙,挖掘出一道道纵横交错的壕沟,布设下层层叠叠的鹿角拒马。弩手们则被安排在最佳射击位置,检查弓弩,备足箭矢。整个防区 silent 而迅速地被构筑成一座刺猬般的钢铁堡垒。
与此同时,张辽的骑兵如风般散开,消失在河内郡的平原与丘陵之间。
胡轸大军一路行来,初时颇为顺利,并未遇到像样的抵抗,其气焰愈发嚣张。然而,很快他便尝到了苦头。
派出的斥候小队,常常一去不回。运粮的队伍,不时遭遇冷箭袭击,或是小股骑兵的突然冲杀,抢了粮草便走,绝不纠缠。夜间宿营,营外时常鼓噪四起,箭矢不时射入,引得全军惊扰,不得安眠。张辽的骑兵如同附骨之疽,神出鬼没,不断放血,让胡轸军上下疲惫不堪,士气渐沮。
胡轸暴跳如雷,数次派兵追击,却总被并州轻骑利用地形轻易摆脱,反而时常落入预设的小型陷阱,折损些人手。这种无处发力、被动挨打的局面,让他憋闷欲狂。
终于,胡轸主力拖着略显疲惫的步伐,抵达孟津外围。看到并州军早已严阵以待、防御森严的营垒,胡轸更是怒火中烧。
“吕布鼠辈!只敢缩于营垒之后么!”胡轸大骂,求战心切的他,不顾军队疲态,下令立即进攻,欲一举踏平孟津。
战鼓擂响,西凉军发出悍勇的嚎叫,开始向并州军阵地发起冲击。这些凉州悍卒确实骁勇,个人战力极强,冲锋起来声势骇人。
然而,他们面对的是高顺和他的陷阵营。
西凉军首先便撞上了密密麻麻的鹿角拒马,冲锋势头为之一滞。紧接着,营垒后响起一片令人牙酸的机括声!
嗡——!
数百支强劲的弩箭如同飞蝗般激射而出,形成一片致命的死亡之雨!高顺带来的,是并州匠作营改进后的强弩,射程与威力皆有提升。冲在前排的西凉兵顿时人仰马翻,惨叫着倒下一片。
“举盾!冲过去!”胡轸在后方声嘶力竭地吼叫。
西凉兵顶着盾牌,艰难地拔开、破坏鹿角,蹚过壕沟,终于接近了营垒矮墙。迎接他们的,是陷阵营士兵如林的长矛和冰冷的刀锋!
陷阵营士卒三人一组,配合默契。长矛手从盾牌缝隙中精准刺击,刀盾手格挡劈砍,后排的弓弩手则持续进行抛射,打击后续敌军。整个防御体系如同一台高效的杀戮机器,沉稳、冷静、致命。西凉兵虽然悍勇,但在这种严密的阵势和地利面前,个人的勇武被极大削弱,每一次冲击都撞得头破血流,留下满地尸体,却难以撼动防线分毫。
胡轸连续组织了数次猛攻,甚至亲自督战,都被高顺指挥陷阵营稳稳击退。孟津营垒之前,尸骸枕藉,鲜血染红了土地。
就在胡轸久攻不下,焦躁万分,军队士气开始跌落之时,侧后方突然烟尘大作,蹄声如雷!
张辽率领的骑兵,如同蛰伏已久的猎豹,终于抓住了时机,从侧翼猛然突袭而来!目标直指胡轸军的后阵和指挥中心!
虽然吕布严令不得恋战,但这突如其来的凶猛侧击,对于久战疲敝、久攻不克的胡轸军来说,无疑是雪上加霜,瞬间引起了巨大的混乱。
“稳住!后队变前队,迎敌!”胡轸惊怒交加,慌忙调兵应对。
张辽骑兵并不深入纠缠,利用速度优势,反复冲杀搅乱一番,发射几轮箭雨,在高顺陷阵营的远程弩箭掩护下,又如潮水般退去,留下更加混乱和惊恐的胡轸军。
眼看士卒疲敝,士气低落,侧翼受扰,正面坚垒难破,胡轸虽不甘心,却也知事不可为,再拖下去,恐有全军覆没之险。只得咬牙切齿地下令鸣金收兵。
西凉军如蒙大赦,丢下大量尸体和伤员,狼狈地向洛阳方向退去。高顺谨守军令,并未出营追击,只是下令弩箭延伸射击,送行了一段。
张辽的骑兵则如同幽灵般,继续远远缀着败退的胡轸军,不时发起小规模袭扰,让其撤退之路亦不得安宁。
孟津之战,以并州军完胜告终。
此战规模虽不甚大,却意义非凡。它验证了并州新军制的效能——狼骑的机动骚扰、陷阵营的坚韧防御、各兵种之间的配合,都经受住了实战考验。改良后的弩箭、甲胄也发挥了重要作用。
更重要的是,它挫动了董卓军的锐气,向天下展示了并州军的强悍战斗力,以及吕布卓越的指挥能力。吕布“稳守据点,不求大功”的战略意图得以完美实现。
消息传回怀县中军大帐,诸将欢欣鼓舞。吕布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笑意,但他很快收敛,下令道:“打扫战场,厚葬死者,妥善救治伤员。严加戒备,防止董卓军报复。此战虽胜,不过小挫敌锋,真正的大战,还在后面。”
他深知,董卓绝不会因此次小败而罢休。并州军与西凉主力的正面碰撞,或许不久便会到来。
黄河之畔,初战告捷的并州军,士气如虹,严阵以待。而南岸的洛阳,想必已因这场败绩,而掀起了新的波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