庭院里的血腥气似乎被清水冲刷干净了,但那股无形的压抑和恐惧,却如同跗骨之蛆,深深浸染了林府的每一个角落。下人们行事更加小心翼翼,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。
林砚因为昨夜的情绪激荡和伤势牵动,后半夜发起了低烧,肩头的伤口也隐隐作痛,那沉寂了数日的余毒,似乎又有蠢蠢欲动的迹象。
苏婉清守在他床边,几乎一夜未眠,用冷帕子不停为他擦拭额角的虚汗,心中充满了焦虑和后怕。陈老先生被连夜请来,诊脉之后,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。
“夫人,林侍郎心脉本就被毒性所伤,最忌的就是这等大悲大怒,心神激荡。昨夜之事,恐怕是勾动了沉疴,这余毒……怕是压不住了,有反扑之象。”陈老先生语气沉重,开了一剂药性更猛的方子,“这服药下去,或可暂时压制,但能否根除,老夫……实在没有把握。若三日之内,高烧不退,疼痛加剧,恐怕……”
后面的话他没有说,但苏婉清已经明白。若毒性全面反扑,侵入心脉,便是神仙难救。
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苏婉清的心脏,她死死咬着唇,才没有让自己哭出来。
“有劳老先生……无论如何,请您尽力!”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。
药煎好了,黑褐色的汤汁散发着浓重刺鼻的气味。苏婉清小心翼翼地扶起昏沉沉的林砚,一勺一勺地喂他喝下。林砚烧得有些意识模糊,吞咽得极为困难,药汁顺着嘴角流下,弄脏了衣襟。
囡囡被奶娘抱着站在门口,看着爹爹痛苦的模样,小脸上满是害怕和担忧,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,却懂事地没有哭出声,只是小声地问奶娘:“爹爹……爹爹会好起来吗?”
奶娘心疼地拍着她,低声安慰:“会的,小姐乖,老爷一定会好起来的。”
喂完药,苏婉清疲惫地坐在床边,握着林砚滚烫的手,只觉得一阵阵无力感袭来。外面的敌人虎视眈眈,丈夫的性命危在旦夕,女儿还如此年幼……她该怎么办?
就在这时,囡囡轻轻挣脱了奶娘,跑到自己的小床边,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布包,然后蹬蹬蹬地跑到苏婉清面前,将布包塞进她手里。
“娘亲,给爹爹!”囡囡仰着小脸,认真地说。
苏婉清疑惑地打开布包,里面是几块晒干的、看起来像是野草根茎的东西,还夹杂着几片压扁的、不知名的花瓣,散发着一股淡淡的、混合着土腥和清甜的气味。
“这是……”苏婉清不解。
“是囡囡的‘药’!”小丫头挺起小胸脯,一脸“我很能干”的表情,“上次囡囡肚子痛,在院子里找到这个草草,吃了就不痛了!这个花花,闻着香香的,囡囡头晕的时候闻一闻就好了!都给爹爹吃!爹爹吃了就不难受了!”
孩童天真无邪的话语,带着最纯粹的爱与关切,像一道暖流,瞬间冲垮了苏婉清强撑的堤防。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,汹涌而出。她一把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,泣不成声。
“囡囡乖……囡囡的药……真好……娘亲替爹爹谢谢你……”
这哪里是什么药,不过是孩子胡乱采摘的野草野花。可这份赤子之心,却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更让苏婉清感到温暖和力量。
她不能倒下!为了丈夫,为了女儿,她必须撑下去!
她将囡囡的“药”仔细收好,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,然后擦干眼泪,重新振作起精神,继续守在林砚床边,密切关注着他的每一点变化。
或许是陈老先生的药起了作用,或许是囡囡那份纯粹的心意带来了奇迹般的慰藉,到了后半夜,林砚的高烧竟然真的慢慢退了下去,虽然人依旧虚弱昏沉,但呼吸平稳了许多,肩头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些。
苏婉清悬着的心,终于稍稍落下了一些。
天快亮时,林忠悄悄进来,脸色依旧不太好看,低声禀报道:“夫人,外面……都清理干净了。也按您的吩咐,派人去京兆尹和五城兵马司‘报备’过了,只说昨夜有贼人意图不轨,已被家丁驱赶,并未提及……提及那些人的死活。”
苏婉清点了点头,这是目前能做的最大限度的弥补。灰衣人虽然手段酷烈,但确实替他们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麻烦,也让幕后之人暂时无法借此发难。
“还有一事,”林忠迟疑了一下,又道:“老奴今早发现,在后门门槛缝隙里,被人塞了这个进来。”
他递过来一个折叠起来的、没有任何字迹的普通纸条。
苏婉清接过,展开。纸条上空空如也,只有一个用炭笔画上去的、极其简陋的图案——那是一个圆圈,里面点了一个墨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