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砚那份措辞强硬、直接将问题抛回给漕运衙门的公文送上去后,果然在朝堂上引起了不小的震动。支持他的人暗地里叫好,觉得他够胆色;反对他的人则更加咬牙切齿,骂他不识时务。一时间,朝堂上关于漕运款项的争论更加激烈,双方僵持不下。
压力并没有因此减轻,反而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,透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。林砚表面上依旧按部就班地处理着度支司的日常事务,对漕运款项死死卡住不放,内心却在焦急地等待着七皇子朱瑾那边的消息。他知道,能否破局,关键就在于此。
就在这令人焦灼的等待中,转机终于出现了。
这天深夜,林砚还在书房里对着烛光翻阅卷宗,窗外忽然传来三声极有规律的布谷鸟叫声——这是赵铁鹰与他约定的紧急暗号。
林砚心中一凛,立刻吹熄了烛火,走到窗边。片刻后,一条黑影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翻窗而入,正是赵铁鹰。他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,甚至来不及行礼,便从贴身内衣里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册子,双手奉上。
“少爷!七殿下那边得手了!这是抄录的副本,原件殿下已妥善保管!”
林砚接过那尚带着体温的册子,指尖甚至有些微微颤抖。他深吸一口气,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,迅速翻开。
这是一本账册的抄录本,记录的不是官府的款项,而是一家名为“亨通典当行”的私密流水。而这家典当行的幕后东家之一,经过朱瑾动用内府关系秘密查证,赫然与永昌伯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,很可能是伯府的白手套!
册子里的记录触目惊心!就在景隆四十二年,也就是漕运那八十万两亏空发生后的几个月里,这家“亨通典当行”突然出现了数笔来源不明的大额资金存入,总额高达四十余万两!存入的时间,与河南那二十万两“协饷银”被转走的时间,以及“顺昌号”船行东家暴富、在扬州置业的时间,惊人地吻合!
更关键的是,册子后面还附了几页密信抄件,是“亨通典当行”大掌柜与永昌伯府核心管家之间的秘密通信!信中虽未明言款项来源,但多次隐晦提及“漕上生意”、“打点各方”、“伯爷份额”等字眼,其中一封信里甚至有一句:“此番风波,幸得李总督与钱管事周旋,然所费不赀,后续‘协饷’需尽快到位,以填亏空……”
“李总督”、“钱管事”、“协饷”、“填亏空”……这些关键词,如同散落的珍珠,被这本小小的账册瞬间串联了起来!
铁证!这是足以将永昌伯、漕运总督乃至整个贪腐网络钉死的铁证!
林砚合上册子,闭上眼,平复着激荡的心绪。有了这个东西,之前所有的压力、所有的威胁,都变成了纸老虎!他终于拿到了反击的最强武器!
“太好了!”饶是林砚心性沉稳,此刻也忍不住低喝一声,眼中精光四射,“殿下是如何拿到的?可曾暴露?”
赵铁鹰压低声音,难掩兴奋:“殿下动用了安插在宫内司苑局的人,那典当行一个大掌柜的侄子就在里面当差,趁着伯府年末清点、防卫略有松懈时,买通内线,连夜抄录出来的,绝对可靠!殿下让属下转告,原件他已藏于绝对安全之处,让您放心。”
林砚点点头,朱瑾做事果然周密。他小心翼翼地将册子收好,藏入书房最隐秘的暗格之中。
“赵叔,立刻让我们所有的人转入静默,停止一切探查活动,尤其是关于永昌伯府的。”林砚迅速下令,“对方丢了这么重要的东西,此刻必然如同惊弓之鸟,会疯狂反扑和清查内鬼。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露出任何马脚。”
“明白!”赵铁鹰凛然应命。
“另外,”林砚沉吟道,“你亲自去一趟王守哲王大人府上,不要走正门,将我们已拿到关键证据的消息告知他,但不必透露具体内容。请他联络都察院中绝对可靠的御史,做好准备。反击的时候,快到了!”
赵铁鹰领命,再次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。
书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,只有林砚略微急促的呼吸声。他走到窗边,推开窗户,清冷的夜风扑面而来,让他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。
证据是拿到了,但如何使用,何时使用,却需要极高的政治智慧。直接抛出去,固然能炸翻一片,但也可能引发对方鱼死网破的反扑,甚至波及到七皇子。必须选择一个最恰当的时机,以最稳妥的方式,将这份证据的作用发挥到极致。
他需要和朱瑾、王守哲好好谋划一番。
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,林砚的嘴角,缓缓勾起一抹冷冽而自信的弧度。猎人与猎物的角色,从这一刻起,该调换过来了。
之前承受的所有压力、遭受的所有威胁,都将成为砸向那些蠹虫的巨石!这场围绕漕运贪腐的惊天大案,是时候该收网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