戴蒙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。
他霍然起身，脸上恰到好处地混合着震惊和“担忧”：“哥哥！你真的疯了吗？原本就是我方理亏，现在还如此挑衅瓦兰提斯，真的想要挑起战争吗？”
韦赛里斯厉声打断他，脸上甚至露出一丝扭曲的、近乎解脱的笑容，“那就让他进攻好了，至少维斯特洛近海我们不会处于劣势，坦格利安可以血洒大海，但是不能不战而降，即便是面对昔日瓦雷利亚继承者！”
戴蒙死死盯着韦赛里斯，片刻后他缓缓坐了回去，眼中的阴鸷一闪而逝。他微微侧头，对身边一个不起眼的随从低语了几句，声音淹没在贵族们的惊疑声中。
消息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，炸开了锅。
很快，更恶毒的流言在龙石岛的阴影里、在停泊的战船间飞速传播：韦赛里斯根本不想谈和！他在血石岛布下了致命的陷阱！他准备了旧镇炼金术士工会的“野火”！他打算在会面时刺杀帝蒙斯！流言说得有鼻子有眼，仿佛每个细节都有人亲眼所见。
没人注意到，就在流言四起的时候，君临红堡深处那个垂垂老矣的身影发出了新的指令。
几个小时之后，一头白色渡鸦出现在这里，不知名龙骑士驾驭两条盘旋在龙石岛附近的巨龙悄然转向，消失在龙石岛附近。
……
血石岛以北的海域。
铅灰色的海面波涛如墨，翻涌着不安的泡沫。没有庞大的舰队，只有一艘孤零零的商船，随着沉重的海浪起伏。
韦赛里斯·坦格利安独自一人站在船头，身上只穿了一件朴素的深灰色束腰外衣，没有佩戴任何纹章和珠宝。
海风猛烈地抽打着他枯瘦的身体，吹乱了他灰白相间的头发，将他深陷的眼窝衬托得更加憔悴。
他像一块被遗忘在时间尽头的礁石，与眼前碾压而来的庞然大物形成了近乎绝望的对比。
帝蒙斯的旗舰“龙息号”如同一座移动的战争堡垒，劈开深色的海水，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，缓缓驶到商船前方不足百码处，巨大的船影将韦赛里斯完全笼罩在冰冷的阴影之下。
船首狰狞的青铜龙首雕像，那双空洞的眼窝仿佛正俯视着蝼蚁。甲板上站满了黑甲覆盖、面具遮脸的瓦雷利亚士兵，如同石像般沉默肃杀。
在最高层的指挥台，帝蒙斯的身影终于出现。他并未着甲，一身深紫色的华丽长袍，紫金色的长发束在脑后，面容如同刀削斧凿般冷峻。
他没有看韦赛里斯，目光投向更高、更远的地方。在他头顶的天空，巨大的超级巨龙“末日审判者”紫龙贝勒正无声地滑翔，它的体形庞大到足以让任何仰望者心胆俱裂，每一次翅膀的扇动都带起沉闷如雷的低啸。
贝勒对面的空中，一头青铜色的老龙正闪动着翅膀，那是坦格利安家族现存最古老的巨龙瓦格哈尔！这头属于坦格利安家族传奇女王维桑尼亚的巨龙，现在面对体长超过三百三十米的超级巨龙，就好像是一个老太太。
两条史前巨兽隔空对峙，就像飞在天空的山峦，压得海面都似乎矮了一截。韦赛里斯的商船在它们投下的阴影里，渺小得如同暴风雨中的一片枯叶。
韦赛里斯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咸腥和淡淡硫磺味的空气。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，才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被海风掩盖，不至于被恐惧碾碎。那声音不大，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浪涛的低吼，传向巨大的旗舰：
“帝蒙斯·贝勒里斯！”他抬起下巴，迎向帝蒙斯冰冷俯视的目光，紫罗兰色的眼瞳里再没有疯狂，只剩下一种尘埃落定后的、近乎虚无的平静。
“我带来的，不是屈辱的臣服，也非怯懦的求饶。我来是为维斯特洛与瓦雷利亚自由王国之间开启一个新时代的序章！是和平的曙光，还是焚世的战火——选择权在你手中！”
他猛地抽出腰间的佩剑！那是坦格利安家族世代相传的瓦雷利亚钢剑“黑火”，剑身在阴沉的天光下流淌着暗红色的波纹。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，韦赛里斯手腕一抖，将这把象征着家族权力与荣耀的传世之剑，毫不犹豫地抛向了冰冷浑浊的海水！
黑火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的、令人心碎的弧光，噗通一声轻响，溅起一小朵转瞬即逝的浪花，随即被翻滚的海水彻底吞没。
“这是我的诚意！坦格利安的剑沉入大海，坦格利安的意愿浮于水面！让我们像真正的龙王一样对话！而非隔着舰船与刀剑！”韦赛里斯的声音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嘶哑。
这一刻，连帝蒙斯万年冰封般的面容上也掠过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。他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，审视着海面上那个渺小却爆发出惊人决绝的身影。
沉默如同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。
盘旋在帝蒙斯头顶的紫龙贝勒似乎被下方人类渺小的挑衅所激怒，喉咙里滚动起低沉的、如同闷雷般的咆哮，狰狞的龙首微微压低，巨大的龙口张开一线缝隙，露出熔岩般暗红的内腔，一股灼热的气流带着硫磺的死亡气息猛地喷涌而下！
海面瞬间蒸腾起一片炙热的白雾，小船剧烈地摇晃起来！高处的瓦格哈尔也发出了一声穿透云霄的长啸！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——
“韦赛里斯，小心！”
一声凄厉的、饱含痛苦与愤怒的龙啸划破海天的死寂！
一道烂泥一般的巨大身影如同撕裂乌云的雷霆，从血石岛嶙峋的崖壁后骤然冲出！雷妮丝·坦格利安驾驭着她的新伙伴“偷羊贼”，不顾一切地俯冲下来！
龙焰在“偷羊贼”口中酝酿，但她喷吐的目标并非帝蒙斯的龙，而是数艘如同幽灵般从“龙息”号巨大阴影后突然窜出的、悬挂着破旧海盗旗的快速帆船！
那些船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，正借着旗舰的掩护，箭矢般射向韦赛里斯那艘毫无防备的孤舟！船上的海盗已然张满了弓，淬毒的箭头在阴沉的天光下闪着幽绿的寒芒！
“放箭！杀了韦赛里斯！”一个声嘶力竭的命令在为首的海盗船上响起！
嗖！嗖！嗖！数十支致命的箭矢如同死亡的蜂群，瞬间跨越海面，直扑小船上的韦赛里斯！
“偷羊贼”的龙焰终于喷吐而出！
那不是毁灭性的火柱，而是贴着海面横扫而过的一道土黄色火墙！灼热得足以融化钢铁的火焰之墙，精准地在韦赛里斯的小船与那些致命的箭矢之间轰然升起！
滋滋滋！冲在最前面的几支箭矢瞬间化为飞溅的铁水和青烟！后续的箭矢撞上火墙，也纷纷无力地坠入大海！
“血火同源，背叛血脉者必遭龙焰焚身！”雷妮丝的声音在龙背上嘶吼，被海风和龙啸切割得断断续续，却带着龙焰般灼人的力量。
然而，这愤怒的龙焰拦住了致命的箭矢，却也彻底撕碎了最后一点和平的假象！
海盗船上的弩箭瞬间调转了方向，粗大的箭矢带着呼啸声射向帝蒙斯的“龙息号”！
战斗的号角凄厉地划破了天际！
“保护陛下！”忠于帝蒙斯的侍卫发出怒吼。
“杀了那些海盗杂碎！”龙石岛一方跟随而来的护卫舰上响起回应。
混乱！致命的混乱瞬间爆发！
就在这剑拔弩张、海战一触即发的瞬间，天空，猛地暗了下来！
两条比起紫龙贝勒和瓦格哈尔小了很多但是战意十足的巨龙，带着碾碎星辰的威势，骤然降临在战场上方！
它们以及原有的三头巨龙，一起悬停在海面上空，巨大的翼展几乎遮蔽了本就阴沉的天光，让整片海域瞬间陷入了冰冷的暮色！
这一刻，时间仿佛凝固了。
没有龙焰喷吐，没有震天的咆哮。
紫龙贝勒发出一声带着惊疑的低吼，巨大的头颅猛地昂起，龙瞳死死锁定天空那两头巨龙。瓦格哈尔那古老悠长的咆哮也戛然而止，盯着两个意外来客烦躁地在空中盘旋着。
所有的海盗船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摁住，船帆瞬间失去风力，船体在海面上剧烈地摇摆！海盗们惊恐万状地抬头，张大的嘴巴发不出任何声音，只能徒劳地感受着那几乎要将灵魂都挤出体外的恐怖压迫！
帝蒙斯舰队的战鼓声骤然中断！所有准备冲锋的战船硬生生地钉在了原地！龙石岛护卫舰上的士兵们更是浑身僵硬，手中的武器沉重得几乎握不住，只能僵直着身体，在毁灭的阴影下瑟瑟发抖！
这就是杰赫里斯国王最后的底蕴，坦格利安家族深藏的力量！
韦赛里斯依旧站在他那艘剧烈摇晃、却奇迹般未被波及的小船上。他仰望着天空那两条巨龙，又望向旗舰上帝蒙斯那张终于动容的脸。他的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，但他强行挺直了脊背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喊，声音在死寂的海面上异常清晰：
“帝蒙斯！这场闹剧该结束了！坦格利安的诚意已被你亲见！维斯特洛与瓦雷利亚，是战是和该作出决定了！”
帝蒙斯的目光越过海面，与韦赛里斯那双燃烧着疲惫却依旧不屈的眼睛对视良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