炉火猛地一炸，光焰冲得我半边脸发烫。
我没动。
眼角余光扫过炉底那道裂缝，阴气正从地脉深处涌上来，像有东西在底下呼吸。刚才那一声惨叫已经没了，但我知道它没死——那种残魂，烧成灰都能再聚，何况只是被雷劈散。
“主人？”寒星在我身后轻声问，手里攥着那瓶废液，指节绷得发白。
“等会。”我抬手示意她别动。
左眼的琉璃镜微微一颤，脑子里那本《天命漏洞手册》自动翻到了一页。不是字，是种感觉，像是有人在我耳边念了一句冷笑话：“雷打不动，是因为还没到第十三道。”
我笑了。
仙童这种玩意儿，生前就是靠天雷淬体才修出灵胎的，死后反倒落了毛病——怕雷。越接近成型，越敏感。渊主拿他当耳目，藏在炉底借阴气回魂，倒是聪明。可惜，他忘了这世上还有“卡bug”的人。
我慢慢抽出折扇，扇骨上刻着一行小字：“天打雷劈，因言获罪”。昨夜星盘排废液时搅乱了云层电离，天上那团雷云还在转悠，没散。只要轻轻一引，就能让它提前劈下来。
但我没急着动手。
三息。
我数着心跳，等那个节点。
第一息，炉火稳定；第二息，裂缝微微扩张；第三息刚开始，一缕灰烟从缝里钻出来，扭曲着往上飘，渐渐拉出个人形轮廓。
成了。
我折扇往地上一点，扇柄轻震，那句“因言获罪”突然发烫。一道细得几乎看不见的紫电从屋顶裂口垂下，快得连影子都没留，直直扎进炉底。
“啊——！”
惨叫又来了，比上次还凄厉。灰烟炸开，像纸片一样四散飞舞，有一片甚至糊到了炉壁上，瞬间焦黑卷曲。
寒星差点笑出声：“这就完了？这也太脆了吧？”
“完不了。”我把扇子收回来，“这种残魂是靠炉咒续命的，三息一循环，阴气够，就能再来。”
话音刚落，炉底又开始冒烟。
这次我没用电。
我翻开《天命漏洞手册》，这次浮现的是新一行：“仙童七窍未全，声波共振则形溃。”意思是这家伙耳朵没长全，听觉特别敏感，高频震动能直接震碎魂体。
我冷笑一声，把折扇贴上丹炉外壁，用指甲在扇骨上轻轻一弹。
“铮——”
声音清亮，顺着金属传下去，整座炉子都跟着颤了一下。
炉底刚凝聚的灰烟猛地抽搐，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，整个人形还没站稳就扭曲变形，最后“噗”地一声散成雾状，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。
“蠢。”我合上扇子，“死了两次还不改，你是真以为自己能复活？”
寒星看得直乐：“你这是欺负鬼啊。”
“这不是鬼。”我盯着那道裂缝，“这是程序。写好了按时上线，到点打卡。可程序有个毛病——它不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被删了。”
她眨眨眼：“所以咱们现在……是在杀后台？”
“差不多。”我转身看她，“准备好了吗？轮到我们动手了。”
她立刻把瓶子递过来：“要不我先倒？”
“不用。”我摇头，“你有更好的活。”
我指了指她腰间的星盘碎片：“等我信号，把它插进去。”
她愣了下：“插哪儿？这可是咱们唯一的通道……”
“正因为是通道，才更要插。”我说，“他以为我们在送水，其实我们在下毒。现在毒已经进去了，接下来——该拆水管了。”
她眼睛亮了：“懂了，趁它病，要它命。”
我点点头，抬头看向炉顶。那缕盘旋的烟还在转，像一只睁着的眼睛。渊主肯定听见了刚才的动静，但他不会明白发生了什么。他会以为仙童是被意外雷击所灭，会以为我们还在按原计划灌水。
可我们早就换了剧本。
我抬起手，掌心朝上，轻轻一握。
刹那间，炉底那条由星盘牵引、连接密室阵眼的隐秘脉络，终于完成了最后一次能量同步。废液开始汽化，空间出现极短暂的规则紊乱——0.3秒。
足够了。
“现在。”我说。
寒星反应极快，星盘碎片脱手而出，化作一道银光直射炉底裂缝。就在接触的瞬间，那道原本只能容指的缝隙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撑开了一瞬，碎片顺利嵌入。
“轰！”
一声闷响从炉腹深处传来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。炉体剧烈晃动，火光骤暗，紧接着一股黑烟从裂缝喷出，带着焦臭味，直冲穹顶。
我往前踏了一步，站在炉前，伸手拍了拍滚烫的炉壁。
“听见了吗？”我说，“现在，轮到你主子了。”
炉内的火焰猛地跳了一下，像是在回应我。
寒星退到我身边，喘着气问：“它……还能撑住？”
“当然。”我冷笑，“这种级别的丹炉，设计时就考虑过各种意外。炸一次不算什么，关键是我们已经留下了‘后门’。”
她皱眉：“后门？”
“星盘碎片卡在裂缝里，等于在系统里埋了个钉子。”我解释，“下次我们再灌东西进去，就不需要走引流脉络了——直接远程激活就行。”
她恍然大悟：“所以刚才那一下，不只是破坏，还是……安装？”
“聪明。”我瞥她一眼，“虽然平时傻乎乎的，但关键时刻总能踩对点。”
她嘿嘿一笑，正要说话，忽然脸色一变：“等等，炉底……又有动静！”
我看过去。
那道裂缝正在缓缓收缩，像是某种自愈机制启动了。而更诡异的是，灰烟又开始聚集，速度比之前慢，但非常稳定。
“又来？”寒星握紧戟柄，“这都第三次了，还没完？”
“不奇怪。”我盯着那团烟，“他知道仙童会被灭，所以这次派来的，可能是备份。”
“备份也能复活？”
“不能。”我说，“但能传递信息。只要有一点残念逃出去，渊主就知道我们动了手。”
寒星紧张起来：“那怎么办？再劈一次？”
“不行。”我摇头，“雷只能用一次，第二次他就该警觉了。声波震荡也用了，再试就没用了。”
她急了：“那你总不能让他安安心心地重建吧？”
我没答，反而从怀里摸出一本破旧的册子。
不是实体，是意念凝成的虚影，封面写着《天命漏洞手册》四个古篆字。我随手一翻，纸页哗啦作响，停在某一页。
上面只有一行小字：
**“残魂归位时，最惧逆咒反诵，尤忌本名倒读三遍。”**
我嘴角一扬。
“原来如此。”
寒星凑过来：“啥意思？”
“意思是他给自己留了后路。”我合上册子，“每个残魂都有个绑定咒语，用来召回魂魄。只要念对了，哪怕烧成灰都能拼回来。”
“那岂不是很麻烦？”
“麻烦的是他。”我冷笑，“因为他一定没想到，有人会去背他的回收协议。”
我往前走了两步，站在炉前，对着那团即将成型的灰烟，一字一顿地开口：
“容仙……倒过来念。”
寒星瞪大眼：“啊？”
我没理她，深吸一口气，声音低沉却清晰：
“仙容——再念一遍。”
“仙容……”
第三遍，我几乎是咬着牙吐出来的：
“仙容！”
每念一次，炉底的灰烟就抖一下。等到第三遍结束，那团烟猛地僵住，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撕开，接着“砰”地炸开，连惨叫都没发出来，彻底消散在空气中。
丹炉安静了几秒。
连那缕盘旋的烟都停了。
我收回目光，拍拍手：“好了，耳目断了。”
寒星咽了口唾沫：“就这么……搞定了？”
“暂时。”我说，“下次他要是换个名字，我可能就得翻半天手册了。”
她咧嘴笑了：“那你可得把目录背熟。”
我正要回她一句，忽然察觉到脚下地面轻微震动。
低头一看，炉底裂缝虽然闭合了，但星盘碎片仍卡在里面，表面泛着幽蓝微光，像是在持续传输什么。
我蹲下身，手指轻轻碰了碰那道接缝。
烫。
但不是火的热，是能量在流动。
“怎么？”寒星问。
我缓缓站起身，看着炉顶那缕停滞的烟，声音很轻：
“它刚才……是不是看了我们一眼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