雾霭立在玄色云浪之巅,曜族部众如暗影蛰伏,周身阴气凝成实质,如万千墨蛇缠向阴间腹地——那处正被无形巨力撕扯,空间裂纹如蛛网蔓延,正是阳间后土诞生长眠之地,此刻已濒临崩解。
第三入口的混沌光晕穿透阴霭,在天地间投下道扭曲的弧光,如巨兽睁开的竖瞳。
对岸云海翻涌,鸿钧道人身披紫金道袍,六界联军的灵光如星河倒悬,与曜族的阴寒形成泾渭分明的壁垒。
没有营垒攻防的迂回,无有侧袭暗箭的诡诈,两股势力皆直奔那道生死关口。
这是赌上六界与曜族命运的死战,赢则执掌阴间命脉,从此定鼎乾坤;输则万劫不复,再无翻身余地。
阴气与灵光在入口前剧烈冲撞,化作漫天破碎的能量流,而那道混沌入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,似要将天地间所有的杀伐与执念,尽数吞噬。
阴间入口如巨兽巨口洞开,阴寒气流与灵光在洞口交织成杀伐之网。
雾霭一声令下,曜族部众化作黑色洪流奔涌而出,玄甲映着入口幽光,阴气裹着兵刃的寒芒直扑联军。
鸿钧道人手挥拂尘,六界联军齐声应和,仙佛妖魔各展神通,剑光如银河泻地,法术似惊雷裂空,两方人马瞬间撞在一起,喊杀声震得穹顶簌簌作响。
联军能人异士层出不穷,或引天雷轰杀,或施妙法困敌,一时间竟与悍勇的曜族打得难分伯仲,可混乱战场之上,那道本该出现的玄女仙影,却始终不见踪迹。
与此同时,不周山巅风云变色。
昔日女娲补天之处,五色石的残辉仍在岩层间流转,却被骤然升起的狼烟染得几分肃杀。
厉劫生踏风而来,望着立于山脚的两道身影,眸中无半分意外。
九天玄女眉宇间凝着痛心之色;女娲周身萦绕着创世神只的沉凝气场,二人早已在此等候多时。
“二弟,现在收手,还来得及。”九天玄女的声音带着难掩的痛惜,字字如重锤敲在虚空,她太清楚厉劫生若闯过此处,阴间战局乃至六界格局都将万劫不复。
女娲闻言,眼神悄然变冷,红唇未启,指尖已凝出点点莹光,落英无形剑骤然现世,剑身隐于虚空,只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花香与凛冽剑意,态度不言而喻——多说无益,唯有一战。
厉劫生嘴角勾起一抹冷峭弧度,不愿多言废话。
左手人皇剑应声出鞘,右手凛寒剑紧随其后。“我选的路,必不止停。”
三人这般对峙,厉劫生的话打破寂静。
“大姐,身后。”厉劫生的声音裹着一丝玩味的挑弄,冷冽中藏着几分戏谑,绝非善意提醒。
九天玄女眉峰微蹙,心头掠过一丝异样,“嗯?”
轰!剑气破风的锐啸瞬间至身后!
落英无形剑的隐锋如鬼魅般袭来,裹挟着创世神力直劈要害。
九天玄女早有提防,阳曜剑应声出鞘,寒光疾挡,“铛”的巨响震得她气血翻涌,被暗劲震退数丈,脚下岩层崩裂,冲着厉劫生处飞去。
答案昭然若揭——女娲竟是要借厉劫生之手,除掉九天玄女!
厉劫生足尖轻点,凛寒剑拄地,霜白剑气铺开屏障,将九天玄女抵在身前。
九天玄女背靠着厉劫生,掌心麻意未消,转头怒视女娲,眸中怒火熊熊:“你!”
女娲神色淡漠如亘古寒石,五色霞帔纹丝不动,“你不是也防着我吗?”轻飘飘的话语,道破彼此间的猜忌裂痕。
厉劫生垂眸望着身前毫无防备的背影,那是待他如亲的大姐,在他心中和月明份量一样。
他缓缓放下凛寒剑,右手抬起,缓缓伸向她的后心——指尖未及衣料,周身已涌起肃杀气息,似有巨兽即将破笼,嘴角却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。
女娲眼神骤然凝重,瞳孔深处翻涌着贪婪,死死盯着他伸出的手,呼吸都放轻了几分。
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九天玄女的刹那,厉劫生身躯剧烈震颤,那只手竟被一股无形轻柔拍开!半空之中,月明虚影一闪而逝,掌心仍保持着挥击姿态。
可在女娲眼中,这不过是厉劫生临阵退缩——他伸到半途的手,终究收了回去。
山巅风势更烈,五色残辉与剑气寒芒交织,三人之间的猜忌与杀意,已浓得化不开。
厉劫生手腕一翻,人皇剑的金芒与凛寒剑的霜气同时敛去,双剑归鞘的脆响在山巅回荡。
他望着眼前二人,眉峰微挑,语气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奈,“你们俩……真是……”
被当场拆穿试探,九天玄女脸颊掠过一丝赧然,手中剑化作流光收回袖中;女娲神色依旧淡然,落英无形剑的虚影渐次消散,五色霞帔在风里轻轻晃动,却无半分尴尬。
“这不是怕你入魔了六亲不认。”九天玄女率先开口,声音放软了几分,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好意思,眼底却藏着几分释然——方才的试探,终究是摸清了他的心境。
厉劫生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,眼底清明如镜。山巅的风渐渐平息,五色石的残辉落在三人身上,方才的剑拔弩张,竟化作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温情。
厉劫生倚着不周山的断岩,眸中漾着几分玩味,语气轻挑却藏着试探:“大姐怎就知道?我不会嗜杀?”
九天玄女闻言,神色骤然一正。她上前一步,目光如炬,字字掷地有声:“为布局而妄自屠戮嗜杀者,先人先例车载斗量,那些人我管不着。可你厉劫生——”
她顿了顿,语气陡然加重,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,“若是为了你的道,敢滥杀无辜,就休怪我不认情分!”
厉劫生望着她眼底毫不掩饰的认真,嘴角的玩味渐渐敛去,化作一丝无人察觉的苦涩。
他太清楚了,眼前这位大姐,终究是被蒙在鼓里的。那场牵动六界的棋局早已布死,他步步为营,身不由己,又哪还有半分机会去做那嗜杀无辜的事?
厉劫生眸色微沉,向女娲递去一道隐晦示意。
女娲心领神会,指尖霞光一闪,看似轻柔的一掌骤然拍向九天玄女——掌风裹挟着创世神力,却未存半分杀意,只将猝不及防的玄女狠狠推向厉劫生身前。
“二弟你!”九天玄女惊呼声未落,便见厉劫生指尖诀印翻飞,晦涩咒文如寒雾般弥漫开来。
定身咒的金光瞬间缠上她的四肢百骸,身躯骤然僵住,唯有眼珠能剧烈转动。
当她看清厉劫生眼中的决绝,心底骤然发凉,想到那最坏的可能,声音因急怒而颤抖:“你要……你快放手!”
咒文尾声在山巅回荡,厉劫生掌心凝聚起刺骨寒芒,霜气顺着他的指尖蔓延,瞬间将九天玄女周身裹成白茫茫一片。
不过瞬息,那道素白身影便化作一座晶莹冰雕,眉眼间还凝着未散的惊怒与不解,却再无半分动弹。
厉劫生望着冰雕,眼底掠过一丝痛楚,却转瞬被决绝覆盖。
他太清楚这位大姐的性子,若让她留在山巅,定会拼尽全力阻拦自己,或者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去——她是被棋局蒙在鼓里的人,本就不该卷入这最终的劫数。
冻住她,是眼下唯一能保住她的办法。
女娲已率先转身,厉劫生最后看了一眼冰雕,决然转身,与女娲并肩飞向不周山巅的云海深处,将那座凝着牵挂与不解的冰雕,独自留在了山脚下的寂静之中。
厉劫生与女娲并肩立于罡风之中,他侧眸看向身侧神只,语气里听不出喜怒,唯有一丝冷冽的诘问:“你们这样骗她,是觉得她可控?还是不怕她失控?”
女娲望着远方混沌翻涌的天际,神色平静得不起波澜,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:“牺牲你迎来的和平,她舍不得毁掉。”
这轻飘飘的一句话,既是她的判断,更是鸿钧道人和玉帝默许的答案——九天玄女的慈悲与执念,早已被算进这盘棋局。
厉劫生闻言,目光越过层叠云浪,望向山脚下那座冰雕的方向,眸色深沉难辨。
女娲似看穿了他眼底的牵挂,淡淡补充:“她不会有事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厉劫生收回目光,声音低沉了几分。
只是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,那曾握持双剑、搅动风云的手,此刻却攥得发白——旁人的安危皆可谋划,唯独他自己,早已是棋局中身不由己的弃子,前路唯有死局,再无回头余地。
山巅的风卷着寒意掠过,将他的叹息打散在云海深处,只剩无边的沉凝笼罩着二人。
他想保的人,必活。
到了他自己,必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