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面无表情地吩咐士兵将妇人身前护着的孩子带下去，幽冷的目光一一扫过剩下的人，声音冰冷：“还有谁，想像他们一样？”
话音刚落，有一团被绑着的、被刀剑抵住后背的人群被驱赶着推到前囚笼面前，啜泣声、呜咽声在空旷安静的环境下尤为明显。
此刻已然全无骂声，囚笼里囚笼外的人都被困在绷中，双眼惊惧地望着那被活活钉死在钉柱上的女人。
姬瑞雪望见他那染血的、矜贵优越的手指将面容上沾到的几滴血拭去。
少年在间接或直接杀人的行动里游刃有余，就像是一个做惯了刽子手的冷面杀手。
脑海中血腥残暴的画面尚在继续上演，姬瑞雪压抑着反胃感和无边的恐惧，尝试说服自己：
宋枭野有他要背负的责任，他是太子，他若不采取这种残暴的手段逼问、快速攻城，天和国派来的兵迟早有一天要耗尽的。
战争，本就是斗个你死我亡的局面。
成王败寇，不问过程，只以结果论英雄。
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默念重复，但脑海中那不断传导而来的，少年近乎无情的冷酷和麻木，却又让她有些迷茫。
所谓性格软糯，又或者说是压抑许久后的浓烈释放，还是他的本性便是如此——
天生带着上位者的冷酷与杀伐。
只是此前的劣势地位让他不得不伪装、示弱，装作一只期待关爱、等待投喂的小狗。
姬瑞雪嗅到空气中愈发浓重的血腥味，憋住喉咙反上来的恶心，再抬眸，却见那人出刀的速度又快又准。
所及之处，哀鸣阵阵。
她明明是跪着，大腿却在打抖。
这死腿，它不受控啊——
她抹了一把额上冷汗，却忍不住继续看：
若要说眼前这一幕是人间炼狱，那宋枭野便是宣告他们死亡的判官。
随着血色染红了视线，脑海中那嗜血的、狂躁的信号越来越强烈，震得她脑袋嗡鸣，乃至浓重的眩晕感击得她身子绵软。
她有些失态地背抵在矮墙上喘息，却发现身后已经浸湿一片。
一低头，额发间的汗水也在不断下淌，如此狼狈。
“谁？”
突然，一阵幽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，姬瑞雪脖子僵硬着不得动弹，手掌止不住地颤抖，却在雪白的刀光一晃而过时，眼前一黑，身体坠软倒下，再没了意识。
姬瑞雪做了一个梦。
梦里的少年栗色长发，幽绿的瞳孔，神情乖糯地冲着她抿唇笑，将她轻轻揽入怀中，像最甜蜜的情侣一般耳鬓厮磨，难舍难分。
在二人吻得纵情火热、不知天地方圆为何物等时，她身前一空。
睁开眼，望见少年撑起手臂，凝望着她，先前温顺的目光变得幽冷，唇角一点一点压平，然后逐渐勾起冷笑。
“阿雪，你骗我。”
他的声音渺远空灵，还和从前一样，只是怎么听，那声音都像是蕴藏着恨意与不甘。
还未等她开口回应，少年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...……
“不要——不要——”
姬瑞雪惊惧地尖叫醒来，眼睛猛然睁开，待视线逐渐清晰后，望见周围温和静谧的环境，而自己躺在床上，才发觉方才的幻想只是在梦境里。
她惊魂未定，艰难地咽了咽口水，眸光有些呆滞。
方才的梦境是那样真实，但她被吓晕又做噩梦醒来的事实又反复提醒着她，她看见了多么血腥令人反胃的场面。
耳边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，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掀开了帘子，是宋枭野端着药进来。
少年眉目如画的脸容上满是担忧：“阿雪，我方才听见你说不要，不要什么？可是梦魇了？”
他的目光纯净温良，和先前在棚里手段残忍、杀伐果断的将军判若两人。
姬瑞雪不说话，而是幽幽盯着他的眼眸好一会儿，又感知到脑海中强烈传达来的忧虑情绪，悬着的一颗心才稍稍放下了些。
“大夫说你是吓着了才导致的晕厥，喝点药便好了。”
宋枭野坐在床边，舀一勺药轻轻吹了吹，递到她唇边。
姬瑞雪犹豫了片刻，慢慢嘬着，把勺子里的药喝干净。
“阿雪怎么无缘无故逛到那里去了？”少年眨了眨眼，似不经意地问道。
他知道姬瑞雪不喜欢血腥的场面，今日在临时的牢狱棚外的矮墙后面看见她，整个人就像是从河里刚捞出来一般，明显是受到了惊吓。
姬瑞雪喉头一哽，突然觉得那汤药苦不堪言。
这人想要问她什么，即使心中可能已经有了答案，却还是倾其婉转的与她兜圈子。
不由地联想到二人初见时，少年掐着她的脖子质问她，却又像是要放她一马，但转身过后又设计想要陷她于险境。
“我.....我好奇你去了哪里，便想要不打扰你公务，悄悄跟过去。”
宋枭野瞥见她微动的指尖，心里一凉，面上却温和地笑着：“哦，这样啊，来，先喝药。”
先喝药——
她不禁想到了“大郎，喝药——”这样的经典台词，眼皮抽动了一下。
感知到脑海中那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凉意，可明明面前的少年笑得这样软糯，幽绿的眼瞳亮晶晶地看着心上人。
心上人——？
姬瑞雪在心中默念了几遍，她没敢细想这个词背后需要承担的重量，而是选择转移了话题：“你的事情处理的怎样了？他们招了么？”
宋枭野又舀一勺药送进她嘴里，温柔看她喝下，勾唇道：“自然，阿雪勿要担心这些，我会处理好一切。”
少年顿了顿，看向少女的眼光缱绻缠绵：“毕竟，孤还想带着孤的太子妃，回到中原呢。”
他的绿瞳闪烁着欣悦的光，仿佛已经看到那日近在眼前。
这句话，姬瑞雪近来听过了很多遍，而这次，还是她第一次丧失了那种心脏被轻轻一撞的怦然。
她乖顺地喝完了一碗药，宋枭野望见少女唇边沾的一滴药汁，他勾唇轻笑，倾身过来想要亲她。
姬瑞雪下意识地偏过脸，她低眸小声道：“我刚喝了药，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