汴京,赵府书房。
苏九已带着尸体和采集到的冰晶样本返回医寮进行深入检验。
裴昭明也匆匆返回御史台调阅卷宗。
裴昭雪则留在了现场,进行更为细致的二次勘查。
她不相信完美犯罪。只要凶手行动过,必然留下痕迹,无论这痕迹多么微乎其微。
书房布置雅致,四壁书架环立,典籍浩繁。
博古架上陈列着些许古玩,多以文房雅玩为主,并无特别出奇之处。
地面是光滑的金砖,铺设整齐,因仆役每日打扫,几乎纤尘不染。
裴昭雪的目光,最终落在了那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,以及赵御史所坐的太师椅周围。
她几乎是匍匐在地,借着从窗棂透进的雪光,一寸寸地检查着金砖的缝隙。
终于,在太师椅右后方,一块金砖极其细微的接缝处,她发现了几点几乎与灰尘融为一体的、更为细小的深褐色碎屑。
她用银针小心刮取,放在随身携带的白色绢帕上。
碎屑质地脆硬,带着一丝极淡的、与那枯梅异香截然不同的草木灰烬气息。
“这是……香灰?” 她捻起一点,在指尖摩挲,若有所思。
书房内确有香炉,但放置在角落的紫檀小几上,炉内积灰是常见的檀香混合其他香料的颜色,与这深褐色碎屑不同。
而且,这碎屑掉落的位置,紧挨着太师椅,像是从较高处落下。
她站起身,检查太师椅的椅背、扶手,甚至抬起椅子,查看底部,均无异样。
随后,她的目光落在了赵御史所穿的那双千层底布履上。
鞋底沾着常见的泥土和些许雪水融化后的水渍,但在鞋底边缘的缝隙里,她借助放大镜,看到了一丝几乎不可见的、与地上碎屑颜色相同的痕迹。
“香灰……是从鞋底带来的?” 裴昭雪心中一动。
赵御史昨夜并未出门,据仆役说一直在书房,那这特殊的香灰,只能来自他府内其他地方,或者……是更早时候沾染,直至死亡时仍未完全脱落?她小心地将鞋底缝隙的微量痕迹也采集下来。
接着,她再次将注意力投向那枚枯萎的白梅。她并未直接触碰梅枝,而是仔细观察白瓷瓶和瓶内的清水。
水很清澈,并无杂质。
她取出一根细长的银探针,轻轻探入瓶中清水底部,搅动了几下,再缓缓提起。
银针尖端,并未显现常见的毒物反应黑色。
“无毒?” 这有些出乎她的意料。
她原本猜测,异香或许来自某种溶于水的毒药。
她换了一种思路,取出一小块特制的、吸水性极强的素白棉纸,轻轻覆盖在枯萎的花瓣上,停留片刻,让那幽冷异香尽可能吸附其上。
然后,她将棉纸小心封存于一个密封的小瓷瓶中,准备带回让苏九帮忙分析其成分。
做完这一切,她站直身体,环顾这间充斥着死亡与谜团的雅室。
冰晶、枯梅、异香、疑似外来的特殊香灰……线索零碎而诡异。
“凶手是如何让一位身体康健的御史,在密闭书房内,面带微笑地死去,同时皮肤渗出冰晶?那枯梅与异香,究竟是杀人手段的一部分,还是凶手的某种仪式性宣告?” 裴昭雪喃喃自语。
这时,一名大理寺下属前来禀报:“少卿大人,属下查问了赵府所有下人,昨夜无人听到书房内有任何异响。也询问了近日是否有陌生人拜访或送入物品,尤其是花卉之类,皆无所获。这白梅,仿佛凭空出现。”
凭空出现?裴昭雪不信。
她吩咐道:“重点查访汴京城内所有花圃、暖房,尤其是可能有能力在冬季培育白梅的,近一个月内有无白梅失窃、售出,或者异常订单。同时,询问所有近期与赵御史有过接触的同僚、亲友,看他是否曾提及收到或购买过梅花。”
她知道这如同大海捞针,但这是目前关于枯梅最直接的调查方向。
离开赵府时,雪又开始零星飘落。
裴昭雪裹紧了狐裘,感觉那幽冷异香似乎还萦绕在鼻尖,挥之不去。
这“寒梅香断魂”之案,甫一开始,便显露出其非同寻常的复杂与阴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