急诊大厅的白炽灯亮得刺眼，将裴川的影子拉得单薄而狼狈。
他靠在抢救室门外的墙壁上，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三重折磨——喉咙的刀片嗓还在作祟，每口气息都刮得黏膜生疼；39度的高烧让他浑身发烫，肌肉酸痛得仿佛被重锤碾过；更让他窒息的是心里的恐慌，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，将他死死困住。
他抬手抹了把脸，掌心沾满了冷汗和刚才帮顾屿擦拭时沾上的鼻涕痕迹。
身上的羽绒服被深夜的寒风和汗水浸透，黏腻地贴在皮肤上，冷热交替间，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，牙齿不受控制地轻轻打颤。
视线开始阵阵发黑，眼前的抢救室大门在模糊中重影，他赶紧用力眨了眨眼，伸手扶住墙壁才勉强站稳，指尖抠进冰冷的墙缝里，留下几道发白的痕迹。
刚才背着顾屿狂奔的画面在脑海里反复回放——顾屿在他背上微弱的喘息、冰凉的指尖、泛青的嘴唇，还有那几乎要停止的呼吸，每一个细节都像针一样扎进他的心脏。
他恨自己刚才在出租车上没能做得更多，恨自己此刻只能眼睁睁地守在门外，什么都做不了。
体力早已透支到极限。
从凌晨被顾屿的喘息惊醒，到慌乱中穿衣、背人、拦车、冲进急诊室，这一连串的动作耗尽了他本就被流感掏空的身体。
他顺着墙壁慢慢滑坐在地上，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面，试图汲取一丝凉意缓解高烧带来的灼热感。
可刚坐下没多久，一阵剧烈的头晕袭来，他眼前一黑，差点栽倒在地，只能赶紧用手撑着地面，大口喘着气，喉咙里涌上一阵腥甜的铁锈味。
“咳……咳咳……阿嚏！”
他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，每一声都震得胸腔发疼，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往下淌，狼狈不堪。
他想拿出纸巾，却发现口袋里的纸巾早已用完，只能用袖子胡乱地擦了擦，将袖口弄得脏兮兮的。
旁边路过的护士看到他的样子，递过来一杯温水和一包纸巾：
“同学，你也病得很重，要不要也去看看？”
裴川摇了摇头，嘶哑地挤出几个字：
“我……等他……”
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。
他接过温水，双手颤抖着抿了一小口，冰凉的水滑过喉咙，稍微缓解了些干涩的疼痛，却也让他胃里泛起一阵恶心感。
他强忍着将水咽下去，把水杯放在脚边，目光重新投向抢救室的大门，红色的指示灯在昏暗的走廊里格外刺眼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，烫得他心头发慌。
他想起顾屿平时温柔的样子，想起他生病时隐忍的表情，想起两人在粥铺里的温馨、在操场边的牵挂，还有这次流感中彼此的守护。
愧疚感再次汹涌而来，几乎要将他淹没。
如果不是他隐瞒病情，如果不是他让顾屿留在寝室，如果他能早点发现顾屿的不对劲……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。
他甚至开始责怪自己，如果当初没有靠近顾屿，顾屿是不是就不会经历这么多痛苦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
裴川坐在冰冷的地板上，身体越来越沉，意识也开始渐渐模糊。
高烧带来的眩晕感越来越强烈，他靠在墙上，眼皮越来越重，好几次都差点睡过去，却又被抢救室门内偶尔传来的仪器声惊醒。
他不敢睡，怕错过医生出来的瞬间，怕错过关于顾屿的任何消息。
他掏出手机，屏幕上还停留在和顾屿的聊天界面。
他用颤抖的手指点开备忘录，想写下点什么，却因为体力不支，手指好几次都按错了键。
最终，他只打下了三个字：“对不起”，后面跟着一连串的省略号，像他此刻无尽的愧疚和担忧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抢救室的大门终于被推开。
裴川像被针扎了一样瞬间弹起来，却因为双腿发麻，刚站起来就踉跄了一下。
他不顾身体的不适，跌跌撞撞地冲过去，抓住医生的胳膊，嘶哑地问：
“医生……他怎么样了？”
医生摘下口罩，脸上带着疲惫却温和的表情：
“别担心，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了。急性肺炎引发的呼吸衰竭，好在送来得及时，现在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，后续需要好好静养。”
听到“脱离危险”四个字，裴川紧绷的神经瞬间断裂，浑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干，他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，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。
这一次，不再是恐慌和愧疚，而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如释重负。
他双手抱头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，压抑的哭声从喉咙里挤出来，嘶哑却带着真切的喜悦。
护士推着病床从抢救室里出来，顾屿躺在病床上，脸色依旧苍白，却比刚才好了许多，呼吸也平稳了些。
裴川挣扎着爬起来，想跟过去，却被医生拦住：
“你也病得很重，先去做个检查吧，别再拖出其他并发症了。”
裴川摇了摇头，目光紧紧盯着顾屿的方向：
“我……我想陪着他……”
“你放心，我们会好好照顾他的。你先把自己的顾好，才能更好地照顾他啊。”
医生的话点醒了裴川。
他看着顾屿被推进病房，心里虽有不舍，却还是点了点头。
他扶着墙壁，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向分诊台。
每走一步，都能感受到身体的抗议，肌肉酸痛、头痛、咽痛，所有的症状都在叫嚣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