韩林的脚步在离石碑三步远的地方顿住。
青石板上的幽蓝光晕漫过他的靴底,将欢迎回家四个字衬得愈发清晰,像是有人用最温柔的墨色在他心口烙下印记。
喉间的腥甜翻涌得更厉害了,他抬手抹了抹唇角,指腹上的血珠在幽光里泛着暗紫——这具残魂转世之身到底还是太弱,不过是强行连通陆雪琪的执念,本源就已经透支到12%。
系统面板的红光在识海边缘跳动,像根细针扎着他的神经。
但他没退,反而屈指叩了叩腰间的断剑碎片——那是他用错字本源温养了百年的本命物,此刻正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震颤,像是在应和石碑深处那道熟悉的低吟。
若这是陷阱,他缓缓盘膝坐下,指尖抚过地面的尘埃。
那些从遗忘之隙带出的金色微粒沾在指腹上,带着股若有若无的契约灼痛,它一定怕我不认这个。
话音未落,他体内的错字波动突然翻涌。
本应凝练如剑的本源之力此刻变得混沌,像是刚诞生的意识体在识海里撞来撞去——这是他特意收敛了所有属于守剑人的气息,只余下最原始的错字本源。
咬破指尖的瞬间,血腥味在齿间炸开。
韩林盯着掌心,用指血一笔一划写下字。
横折钩的弧度刻意偏了半分,宝盖头下的多了一撇,那是他在青云藏书阁翻烂《万古字源》时记下的冷僻讹变——洪荒早期的错字,因违背造字规则被天道排斥,却意外保留了最原始的力量。
血字刚成形,石碑突然发出嗡鸣。
原本光滑如镜的碑面裂开细密的纹路,像块被石子击中的冰面。
韩林瞳孔微缩,看见那些裂纹里渗出幽绿的光,像是某种活物的脉络在蠕动。
……你不是我们签收的。
声音从石碑深处传来,不再是先前的温软,倒像是生锈的齿轮碾过耳膜。
韩林感觉有股冰冷的力量顺着视线钻进识海,试图勾连他的魂魄——那是在调取归属记录,就像当年他在祖师祠堂查探历代守剑人碑铭时,那些石碑会自动检索修士的神魂印记。
切断共鸣!守碑人的意念突然炸响在识海,带着股他从未听过的急促,这是债主设下的真言碑,专辨真假归属!
韩林的指尖在掌心血字上轻轻一按。
那团带着他本源的血渍瞬间渗入袖中暗袋,那里藏着半块焦黑的碎片——是他三百年前在南疆十万大山,从一具伪圣遗骸上剥下的伪忠诚烙印。
当时他只当是个有趣的仿制品,如今倒成了最好的干扰源。
石碑的裂纹还在蔓延,幽绿的光里隐约能看见无数金色符文在飞转,像是要把他的神魂扒开来看个清楚。
韩林垂眸盯着袖中暗袋的位置,那里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碎片的灼热,像是在催促他做些什么。
本源剩余8%。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,这次带着刺耳的蜂鸣。
韩林能感觉到魂魄在抽痛,像是被人用细针一下下挑着。
但他反而笑了,指节抵着暗袋里的碎片,指腹上残留的血渍在青石板上洇开个小圈。
别急,他望着石碑上的裂纹,声音轻得像是说给风听,我有凭证。韩林的拇指在暗袋边缘摩挲两下,隔着布料都能触到那半块焦黑碎片的灼烫——这是他三百年前从伪圣遗骸上剥下的伪忠诚烙印,当时只觉得那东西扭曲了因果律有趣,此刻倒成了赌桌上最后的筹码。
他垂眸看了眼系统面板上跳动的本源7%,喉间腥甜又涌上来,却反而笑出一声低咳。
指节扣住碎片边缘的刹那,识海里守碑人的意念突然尖锐起来:那东西带着伪圣的怨毒!
你——
赌一把。韩林截断守碑人的话,指尖一挑,碎片裹着他指腹未干的血珠,地掉进石碑最深处的裂纹。
幽绿的光瞬间炸成刺目白芒。
石碑震颤的幅度大得几乎要掀翻青石板,那些蠕动的脉络状裂纹里,原本飞转的金色符文突然扭曲成乱麻,像被无形的手揉成纸团又狠狠摔在地上。
韩林的睫毛被白光刺得发疼,却强撑着睁眼——他看见那些符文里原本清晰的债主印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模糊,仿佛被泼了一盆混沌的墨汁。
这是我通过试炼换的凭证。他的声音被石碑的轰鸣盖得发闷,却故意放得很稳,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,三年前在不周山底,用半颗化神丹换的。
其实哪有什么不周山试炼?
不过是他前阵子在系统签到的谎言之种终于派上用场——那功法能让谎言裹上三分真意,专骗依赖神魂印记的法宝。
此刻他盯着石碑,看见白芒里隐约浮出个半透明的,像是某种智能程序在检索记忆库,终于地一声,所有光芒骤然收敛。
……暂录备案。
石碑的声音比之前更沙哑,像是被砂纸磨过的铜钟。
韩林感觉压在识海上的那股冰冷力量退了,后背的冷汗却浸透了中衣——本源已经掉到5%,再拖下去这具残魂之身怕是要崩解。
签到。他在识海里默念,系统面板立刻弹出泛着灰光的字痕隐匿术。
兑换提示的红光刺得他眯眼:本次签到消耗一缕寿元,三年内无法修复旧伤。
寿元……韩林想起三个月前为救陆雪琪强行渡雷劫时,胸口那道被雷火劈穿的伤口,现在还在半夜渗血。
但他的指尖还是按了下去——若被债主识破错字本源,别说旧伤,连命都保不住。
剧痛从眉心炸开,像有人拿烧红的铁签子扎进识海。
韩林的身体晃了晃,却死死咬着唇没出声——他看见自己体内翻涌的错字波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潮,连守碑人方才还清晰的意念,此刻都变得模糊如隔雾。
你……你藏到哪去了?守碑人的声音带着惶然,我连你的神魂波动都抓不住了!
韩林抹了把额角的冷汗,指腹上的血珠在青石板上洇出个暗红的点。
他没回答——这正是隐匿术的效果,连最亲近的人都感知不到,才是最好的伪装。
就在这时,石碑突然发出的轻响。
原本光滑的碑面从中间裂开一道门缝,幽黑的通道像巨兽张开的嘴,涌出潮湿的风,带着股陈腐的泥土味。
门缝边缘浮起新的字迹,是用金粉写的请独自前行,每个字都在微微发颤,像是有人握着笔强撑着力气。
韩林扶着断剑碎片站起身,靴底碾过青石板的碎渣。
他望着那道门缝,目光沉静得像深潭:我不怕独行,就怕你们不敢让我看见真相。
话音未落,他已经抬步跨了进去。
身后的石碑地闭合,青石板上的幽光瞬间熄灭。
韩林站在通道里,借着手机(此处应改为:借着)石壁上若有若无的荧光,看见自己方才用指血写的字还留在地上——只是那错写的笔画里,不知何时渗进了几缕墨色,像是有人在他的血里滴了毒。
他写的不是错字,是他心里的刀。
有个极轻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,像是风刮过石碑的刻痕。
韩林猛地转头,却只看见闭合的碑面,哪有半个人影?
通道深处突然传来心跳声。
咚——咚——
低沉,缓慢,却震得石壁上的荧光都跟着晃动。
韩林按住自己的胸口——他的心跳正和那声音同频,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黑暗里等着。
他放缓呼吸,指尖轻轻搭在断剑碎片上。
黑暗中,那心跳声又近了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