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六章：暗流情报，初试锋芒
自那夜收到“人安，勿念，静候”的纸条后，沈清辞焦灼不安的心总算稍稍落定。虽然行动受限，但有了顾九渊这句承诺，她至少不必时刻担忧容婆婆和医谷的安危，可以将更多精力投入到自身的处境和复仇计划中。
揽月阁成了真正的“静养”之地，高墙深院，守卫森严。沈清辞每日的生活单调而规律：喝药、用膳、抄经、发呆，偶尔在郝嬷嬷的“陪同”下，在院子里晒晒太阳，活动一下筋骨。
她完美地扮演着一个被吓破胆、彻底认命、安静等死的病弱闺秀，眼神空洞，反应迟钝，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。连春汐私下里都偷偷抹眼泪，觉得小姐是真的被王爷吓坏了，失了魂。
唯有在深夜帐幔低垂之后，那双看似空洞的眸子里才会重新燃起冷静而锐利的光芒。
她一边加紧调养身体，修炼那套养气导引的内功，感受着体内日益充盈的气力和愈发敏锐的感官；一边则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着侯府的人际关系、各方势力的纠葛，以及可能搜集到的情报方向。
顾九渊要她做“眼睛”，她自然不会真的坐以待毙，只等他来索取。她要主动出击，展现出自己的价值，才能在这场交易中占据更有利的位置，也能更快地撬动复仇的杠杆。
突破口，首先还是在内宅。
王氏虽然暂时消停，但沈清辞绝不相信她会就此罢手。那些经年累月渗入她饮食中的阴毒手段，绝非一朝一夕之功。而负责她饮食的，主要是大厨房和王氏安插进来的几个婆子丫鬟。
此外，父亲永宁侯沈弘常年忙于公务或流连军营，对后宅之事漠不关心，但并非毫无影响力。兄长沈渊经历刺杀后，似乎也更加警觉，他与父亲的书房，或许能接触到一些朝堂动向的边缘信息。
还有林枫……这个她前世的未婚夫，如今的陌路人，甚至可能是仇人之一。林家的态度，以及与侯府的往来，也值得留意。
目标明确后，沈清辞开始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，悄无声息地收集信息。
她“病情”反复，时好时坏。好的时候，她会“心血来潮”，想去小厨房看看给她煎药的罐子，或者“突然想吃”某样极其普通、需要现做的小点心。郝嬷嬷虽觉麻烦，但看她难得有胃口，也会应允，亲自陪着她去小厨房。
每次去小厨房，沈清辞都表现得像个好奇又怯懦的孩子，缩在郝嬷嬷身后，眼睛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，快速扫过厨房里的人、物、以及她们之间的互动。
她注意到，负责她药罐的是一个姓钱的老婆子，总是板着脸，但每次看到她来，眼神都会有一瞬间的闪烁和躲避。她还注意到，王氏院里的一个大丫鬟，每隔两三天就会“恰好”在饭点前后出现在厨房，美其名曰给夫人拿宵夜，却总会和钱婆子低声交谈几句。
她“胃口不佳”，剩饭剩菜多了起来。她会让春汐将不同的剩菜分装起来，赏给下面不同的丫鬟婆子，并暗中观察她们食用后的反应。果然，有几个明显是王氏眼线的下人，在吃了某几道特定的菜肴后，当晚或次日便会显得格外困倦或不适。
她甚至借口抄经需要静心，让春汐去找了些味道清淡的果木炭来，替换了房中常用的银丝炭。果木炭燃烧时烟气极淡，却能更好地掩盖她夜间偷偷焚烧一些药草碎末的气息——那些药草燃烧后产生的微弱气味，能刺激她的嗅觉，让她更好地分辨食物和药材中可能被掩盖的异味。
这些细微的观察和试探，都被她默默记在心里，暂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。她在等待，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，将这些零散的碎片串联起来，发出致命一击。
机会来得比想象中更快。
这日，郝嬷嬷收到了一封来自王府的信。她看完后，脸色如常，却对着沈清辞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：“王爷关切大小姐病情，问及用药是否对症。可惜刘太医开的方子吃了这些时日，似乎成效不大。”
沈清辞正在抄经的手微微一顿，抬起茫然的眼睛：“是吗？我……我觉得近日似乎睡得安稳了些……”她语气不确定，带着病患特有的糊涂。
郝嬷嬷看了她一眼，没再说什么。
但沈清辞却听出了弦外之音。顾九渊是在提醒她，该“回报”一些东西了，至少，要证明她这颗棋子并非毫无用处。
而刘太医，正是王氏的人，也是持续“证明”她“先天不足”的帮凶之一。
就拿他开刀吧。
当晚，沈清辞没有倒掉郝嬷嬷送来的汤药。她当着郝嬷嬷的面，小口小口地喝完，然后早早睡下。
夜深人静时，她开始运功逼出药汁。但这一次，她刻意没有完全逼干净，留下了一部分药力在体内。
随后，她又悄悄服下了自己配置的另一种药丸。这种药丸不会伤害身体，却能与她体内残留的刘太医方子的药性产生冲突，引发强烈的类似中毒的反应。
果然，后半夜，沈清辞突然发起高烧，浑身滚烫，伴随着剧烈的呕吐和腹痛，脸色青白，冷汗淋漓，情况看起来十分凶险。
“小姐！小姐您怎么了？！”春汐吓得魂飞魄散。
郝嬷嬷也被惊醒，快步进来，一探沈清辞的脉象，顿时脸色大变！脉象紊乱急促，竟真是中毒之兆！
“快去请府医！不！去请刘太医！快！”郝嬷嬷厉声吩咐，眼神锐利如刀。她首先怀疑的就是有人趁她不备，再次下毒！
揽月阁瞬间灯火通明，乱成一团。
很快，刘太医被紧急请来。他睡得迷迷糊糊被拉起来，本就有些不悦，看到沈清辞那副奄奄一息的模样，更是吓了一跳。上前诊脉，眉头越皱越紧。
这脉象……确实是中毒之象！而且这毒发的症状……似乎与他开的方子里的某几味药有关联？但他用的都是最温和的药材，剂量也轻，怎会如此？
“刘太医，大小姐这是怎么了？可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？”郝嬷嬷紧盯着他问道。
刘太医额角冒汗，支吾道：“这……脉象显示确是中毒……但……但缘由还需详查……或许是大小姐体质特殊，对某些药物反应过激也未可知……”他试图将责任推到沈清辞的“体质”上。
“哦？是吗？”郝嬷嬷语气冰冷，“大小姐近日饮食皆由老奴亲自经手，唯有这汤药，是严格按照刘太医您的方子所煎服。莫非问题出在这方子上？”
刘太医脸色一白：“这……这绝不可能！下官的方子绝对稳妥！定是……定是煎药的过程中出了差错！或者大小姐误食了其他相克之物！”
“煎药一直是钱婆子负责，从未出过错。”郝嬷嬷步步紧逼，“至于相克之物……刘太医方才不是说，大小姐是体质特殊吗？莫非刘太医开方子时，并未考虑到大小姐的‘特殊体质’？”
刘太医被问得哑口无言，汗如雨下。他心中叫苦不迭，这方子本是奉了王氏之命，意在“温养”而非治病，自然不会考虑什么“特殊体质”，谁能想到这病秧子突然就“中毒”了？！
就在这时，床上“昏迷”的沈清辞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，艰难地睁开眼，气息微弱地断断续续道：“药……药……苦……味道……不一样……”
这话如同惊雷，炸响在刘太医耳边！
郝嬷嬷猛地看向刘太医，眼神如同淬了冰：“刘太医，大小姐说药味不一样？作何解释？”
“胡……胡说！”刘太医彻底慌了神，“药方药材皆未变动，何来不一样？！定是大小姐病中糊涂了！”
“是不是糊涂，一验便知！”郝嬷嬷冷笑一声，转身对王府侍卫吩咐，“去！将大小姐近日所用的药渣，以及小厨房里所有相关的药材，全部封存取来！再去王府，请李太医过来一趟！”
李太医是摄政王府常用的太医，医术高明，更重要的是，他只忠于顾九渊。
刘太医一听要请李太医，还要验药，顿时面如土色，双腿一软，差点瘫倒在地。他知道，事情闹大了！一旦验出方子有问题，或者药材被动了手脚，他都脱不了干系！王氏也保不住他！
“郝……郝嬷嬷……且慢……”刘太医声音发颤，“许是……许是下官疏忽……或许是有一味药材……年份稍差，药性略有不同……才引得大小姐不适……下官……下官这就调整方子……”
他这是想息事宁人，自己认个小错，把大事化小。
然而，郝嬷嬷却丝毫不给情面，冷冷道：“疏忽？刘太医在太医署当差多年，竟会犯如此‘疏忽’？还是等李太医来了，一同‘斟酌’吧！”
很快，药渣和药材都被取来。李太医也匆匆赶到。
在李太医和郝嬷嬷的共同监督下，药渣和药材被仔细检验。
结果很快出来——药渣中的药材与药方无误，煎煮过程也无问题。但是，在其中一味常用的辅药“甘草”中，李太医敏锐地发现，这些甘草的质地和味道与寻常甘草略有不同，似乎被某种特殊的方法炮制过，使其药性发生了极其细微的改变。单独使用无害，但与刘太医方子中另外几味药同用，日积月累，便会产生毒素，损伤根本！
“好精妙的手段！好毒辣的心思！”李太医捻着那特殊的甘草，脸色凝重，“若非大小姐今日毒性突发，再过段时日，只怕……只怕华佗再世也难救了！”
此言一出，满室皆惊！
刘太医直接瘫软在地，面无人色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郝嬷嬷脸色铁青，目光如同冰刀般射向刘太医，又扫过一旁瑟瑟发抖的钱婆子等人。
“将刘明德拿下！还有小厨房一干人等，全部看管起来！等候王爷发落！”郝嬷嬷厉声下令，带着前所未有的杀伐之气。
王府侍卫立刻上前，毫不客气地将瘫软的刘太医和面如死灰的钱婆子等人拖了下去。
一场看似突如其来的“中毒”事件，以雷霆万钧之势被迅速平息。
沈清辞躺在床上，听着外面的动静，缓缓闭上了眼睛，唇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冰冷弧度。
第一步，成了。
借顾九渊的势，除掉了王氏安插在太医署的一个重要爪牙，敲山震虎，也让郝嬷嬷和王府侍卫更加警惕她的饮食安全，王氏短期内再想通过汤药下手，难如登天。
更重要的是，她向顾九渊证明了自己的价值——她不仅能发现问题，还能精准地利用规则，借刀杀人。
后续的处理，沈清辞没有再过问。只知道刘太医被革职查办，钱婆子等一干人也被秘密处置了。王府重新指派了一位姓孙的太医过来为她请脉，开的方子中正平和，再无任何手脚。
侯府内宅经历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地震。王氏称病不出，芳菲院更加沉寂。下人们行走做事更加小心，看向揽月阁的目光也多了几分真正的敬畏。
经此一事，沈清辞在揽月阁的日子似乎好过了一些。郝嬷嬷虽然依旧监视严密，但眼神中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，不再仅仅当她是一个需要看管的病弱囚徒。
几天后，郝嬷嬷在送来的新衣料中，夹杂了一匹颜色沉稳的杭绸。沈清辞在抚摸布料时，再次感受到了那极其细微的凹凸感。
她借口要休息，屏退左右，用特殊药水浸泡后，布料上显现出新的字迹——
“林，兵部，漕运。”
字迹依旧简短，却信息量巨大！
林枫？兵部？漕运？
顾九渊在向她询问林枫与兵部、以及漕运事务的关联？
沈清辞的心猛地一跳。
林枫的父亲是兵部侍郎，掌管部分军务。而漕运，关系到南方粮草物资通过水路运往京城和北方边境，历来是兵部和户部共同协理的重要事务，其中油水丰厚，也极易滋生贪腐。
前世，林枫似乎就曾利用其父职权，在漕运相关的事务中牟取过私利，只是当时她深陷后宅争斗，并未过多留意。
难道……顾九渊在查兵部，或者漕运的案子？而林枫家牵扯其中？
他是在试探她是否知道些什么？还是希望她从侯府内部找到一些线索？
沈清辞迅速冷静下来，开始回忆前世所有与林枫、兵部、漕运相关的零星记忆。
她记得，林枫曾得意地向沈清柔炫耀过，说他父亲手下某个掌管漕船调度的小官很“懂事”，孝敬了不少江南的奇珍。她还隐约听沈清柔提过，说林枫最近常去一家叫什么“悦来”的酒楼，似乎是为了招待什么重要的客人……
悦来酒楼……好像就在漕运码头附近！
这些碎片化的信息，在前世她毫不在意，此刻却如同珍珠般被串联起来。
顾九渊要的，或许就是这些看似微不足道、却能打开突破口的线索！
她立刻铺纸研墨，用簪花小楷将她能想到的所有与林枫、兵部、漕运相关的细枝末节，包括时间、地点、人物、以及她听到的模糊话语，都仔细地写了下来。她没有添加任何主观猜测，只是客观陈述记忆。
写完后，她将纸条小心吹干，然后将其卷成极细的纸卷，塞进了一支空心的旧毛笔笔杆之中。
第二天，她借口要练字，让春汐去找些新的毛笔来，特意强调有一支旧笔用了不顺手。
春汐不疑有他，将她常用的笔连同那支塞了纸条的旧笔一起拿了出去，交给门外侍卫，让他们去府外采买。
纸条，就这样通过这种不起眼的方式，顺利送了出去。
做完这一切，沈清辞走到窗边，看着院外高墙分割出的四角天空。
风雨欲来。
她抛出的这些线索，或许将成为搅动朝堂风云的一颗石子。
而她，终于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命运的弱者了。
她开始，一点点地收回利息了。
林枫，沈清柔，王氏……你们等着。
好戏，才刚刚开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