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天一早。
双儿伺候韦小宝洗着脸，门外有方丈表哥的声音：“巡检大人，有清凉寺来的和尚找您，说是‘他可以见你了’？”
这在韦小宝意料之中，属于玉林老狐狸入定了一整晚权衡的结果。
玉林的确不愿意韦小宝见顺治，但摆明了如果不见，韦小宝会调遣大军持续封山。
那虽然是对皇帝和尚的保护，却也是对玉林大师的控制欲压制……
再次来到清凉寺，那小院的门外。
澄光方丈走过来道：“大人，玉林大师入定整晚，觉得堵不如疏，既然他尘缘未了，见大人一面，把未了之事交代也是因果。大人这便入内见他吧。”
又以更低的声音道：“但玉林大师的意思是有些话别乱说，别给他不切实际的希望，尘归尘土归土，该过去的，就让他过去了。”
玉林的暗示很明显：让你见他是妥协，但你要是乱说话，那就面子上过不去了。
从玉林会领着皇帝和尚自焚的决心看，他真的已经是个脑子不太正常的邪教大法师。
也正如当时人家不随便得罪桂公公一样，现在韦小宝还是不方便随便得罪玉林，特别知道他是个小人之后就更不能……
进来房内。
韦小宝拜见：“臣阿桂昨日救驾来迟，让老皇爷受惊了。”
这孙子是玉林徒弟，连德行也差不多，只是闭眼入定不说话。加之他曾经是做皇帝的人，脸上那神情，大抵就是让任何人等着都理所当然。
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，韦小宝甚至怀疑，玉林老狐狸那动不动就入定不理人的姿态，应该是和这位被镇压在五台山的家伙学的。
等候了一下。
韦小宝再道：“太上皇在此清修本是好事，无奈消息泄露，现在外面许多坏人想捉太上皇，臣本意不想打扰您清修，但昨日形势危急，不得已在这清凉寺外围制造了很多杀孽，臣有罪。”
狗日的……
他真和玉林大师一模一样，还是对救他的人不加理睬。
那胖大和尚倒是忍不住说话了：“将军大人辛苦了，昨日幸亏你来救驾，皇……我师兄正在坐禅，按例不跟人说话的。现在你打算怎么办？”
韦小宝道：“既然消息泄露，这里不在是清净之地，太上皇要清修这事臣支持，但老被人来打扰，清是清不了，只会有越来越多的杀孽，还请太上皇定夺？”
胖大和尚觉得有理，便道：“师兄不和外人说话的，既然是军务需要，一切有劳将军安排就是了。”
听要走，皇帝和尚忽然说话：“师父可没叫我们离去清凉寺。”
胖大和尚急道：“可是阿桂将军说的一点不错，敌人如再大举来攻，除了多伤人命外何以抵挡？”
皇帝和尚闭着眼道：“境自心生。要说凶险，天下处处皆凶险，心中平安，则世间事事都平安。日前已经死伤了太多人，大造恶业，此后无论如何不可妄动无明。凡人都有一死，多活几年，少活几年，没什么分别。我出家之前的事因，注定了今日之业果，若需要死去解除孽缘，那便死了也无妨。”
“是。”
胖大和尚也就不说话了。
“……”
韦小宝服了，论给人洗脑还得是玉林。他要不是皇帝和尚，韦小宝能把他骂得当场自尽。
最是无情帝王家，当然也从他这秉性，可以知道他做皇帝当政的时候造了多少杀孽了？
因为有一点：根据人性，一旦他自己都不怕死了，那他也大概率不会在乎任何人的生死，死多人对他都不是具像，而是一串抽象数字。
接下来，韦小宝道：“做臣子的最终当然得听吩咐。但臣有最后一个顾虑：若太上皇什么都不在乎了，那端敬皇后的消息要听吗？”
皇帝和尚突然睁开眼睛，颤声道：“你……说什么？”
敢情他终究是尘缘未了。
韦小宝赶紧道：“臣说的是端敬皇后案。”
皇帝和尚忙道：“君君臣臣，早乃从前之事了，你不用这等称呼，快请免礼，只告诉贫僧最后一件未了之事：端敬皇后怎么死的？”
韦小宝直接说结论：“海大富调查迟迟未有突破，当今太后命我这不起眼的半大孩子为小密探调查。后知端敬皇后和其他多条人命都死于蛇岛武功！”
仇恨和怀念的神色一闪，但最终，皇帝和尚又慢慢平静下来，沉默许久试着问：“昨日听闻你们对话片语，说你是将军，敢问你是哪位将军？”
“盛京将军。”韦小宝道。
皇帝和尚眼里有些欣慰之意，说道：“他任命你为盛京将军？是不是为了让你主持剿灭神龙教？”
这个他，当然是指他儿子康熙。
韦小宝点头道：“是，剿灭神龙教是一层意思，另外就是领侍卫府有密报，神龙教接受了罗刹册封，为保边防稳固，皇上让我代为督查北方防务。”
沉默许久，皇帝和尚道：“他身子好不好……他做皇帝快不快活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