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园里。
阳光透过枝叶,洒下斑驳的光点。
夏禾踉跄着走到一片开得正盛的花丛旁,伸出手,似乎想去触摸那娇艳的花朵。
然而,一阵微风吹过。
她虚弱到极点的身体再也无法支撑,软软地倒了下去。
倒在了那片绚烂的花海之中,花瓣被撞落,沾在她散开的发丝和单薄的衣衫上。
陈辞心中一紧,立刻冲了过去,小心的将夏禾扶起,让她靠在自己怀里。
此刻的夏禾,她的气息微弱到了极点,眼神却异常清明,带着一种解脱般的疲惫。
曾经妖娆动人的身躯,此刻只剩下令人心碎的脆弱。
她布满黑色纹路的脸上,却奇异地呈现出一种近乎圣洁的平静。
就在这时,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。
从边疆防线接到消息后,便不顾一切赶回来的张灵玉。
在冲进小院时。
看到那个躺在陈辞怀中,已经气若游丝的熟悉身影。
这个一向清冷自持的龙虎山高功,瞬间崩溃了。
“夏禾。”
张灵玉扑倒在她身边,一向情绪内敛的他,此刻颤抖着双手。
却不敢触碰她那仿佛一触即碎的身体。
只是死死咬着牙,泪流满面。
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野兽般呜咽。
所有的坚强和冷静,在生死面前土崩瓦解。
似乎是听到了一直挂念的人儿,在说话的声音。
夏禾艰难地睁开眼,当看到张灵玉时,那双曾魅惑众生的眸子里,微微亮了一下。
她想笑,却牵动了伤势,咳出几口黑色的污血。
“牛鼻子…你…还是来了…”
她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耳语,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。
有欣慰,有遗憾,有歉然,也有一丝如释重负的平静。
“撑住…夏禾…撑住…一定有办法的…我去求师父…我去找…”
张灵玉语无伦次,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。
夏禾微微摇了摇头,目光看向陈辞,又似乎在透过她看向某个遥远的地方。
她艰难地移动手指,从怀里摸索着,最终,掏出了一支……从未被打开过的口红。
“我现在…是不是……很丑…本来…想等…天下太平了…”
她断断续续地说着,眼神开始显得涣散迷离,已经进入了弥留之际。
“…涂给你看的…肯定会…很好看的…可惜了…”
她抬起手,勉强碰了碰自己毫无血色的嘴唇,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。
然后,她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。
眼中的最后一丝神采彻底熄灭。
一切污染的气息也随着她生命的消逝而骤然消散。
只留下一种极致冰冷的纯净,仿佛她最后将所有的污染,连同自己的生命与道果,一起彻底燃尽了。
微风拂过,吹动她散落的发丝。
一枚小巧,未曾开封过的复古款式口红,从她微微松开的手中滚落,停在张灵玉的膝前。
那抹鲜艳的红色,代表着寻常女子最普通的爱美之心,在灰败的庭院里,刺眼得令人心碎。
陈辞看着那支口红,心中堵得难受。
她能清晰地感受到,那上面强烈到极致的执念。
那是对美好未来的憧憬,是对心上人未曾说出口的情意,是最终也无法实现的一个简单却永恒的遗憾。
她将它拾起。
一段破碎的画面涌入陈辞脑海。
一个昏暗的房间,夏禾对着镜子,反复摩挲着口红。
最终却只是苦涩地笑了笑,将它藏进了抽屉里的最深处。
如同藏起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梦…
“叮。”
一声轻微却清晰的系统提示音响起。
【执念物品收集(2\/3):【夏禾的未竟之红】。】
【物品描述:一支承载着极致爱恋与遗憾的口红,未曾绽放于唇上,便已随主人凋零于风雨。使用可短暂获得“情欲魅惑”加持,或用于特定仪式。】
第二件执念物品,以如此悲壮的方式入手,但她感觉不到任何喜悦。
只有一种冰冷的悲凉,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,在她胸腔里疯狂积聚。
几日后,夏禾的墓碑前。
“污染…真的没办法清除吗?”
陈辞低声问着站在一旁的王也。
王也沉默了片刻,指着天空中的太阳:
“清除,呵呵,你看这光,以及这世间万物,无时无刻不处在这被污染的光照之下。我们的炁,我们的灵魂,甚至我们思考的方式,认知世界的根基,都在这光照中被潜移默化地扭曲改造。”
他收回手指,插进道袍宽大的袖子里,声音低沉下去:
“老天师和冯宝宝在二十四节谷一直没有突破,不仅仅是为了堵门,更是在尝试寻找一条不被污染的破阶之路,但…太难了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低沉下去:
“你知道吗?最可怕的不是变成怪物,而是你在变成怪物的过程中,还坚信自己是对的,是在拯救世界。那才是真正的绝望。”
陈辞心中一寒。
她想起陈妙玄越来越淡漠仿佛高踞云端俯瞰众生的眼神,还有王震球那充满毁灭倾向越来越急躁的脾气…
那是否就是污染加深的征兆?
“难道就没有别的路了吗?”
她声音干涩。
“有啊。”
王也忽然笑了笑,那笑容里却满是苦涩。
“像那些小国一样,跪下去,献上信仰和灵魂,成为外神圈养的牲口,或许能苟延残喘一段时间。但那样活着,和死了有什么区别?”
他仰头又灌了一口酒。
“这世道,想站着活下去,总得有人去当疯子,去写一首…疯狂的诗篇。”
疯狂的诗篇…陈辞默然。
用整个文明的火种,去点燃一场可能焚尽一切的烟火,这确实是史上最疯狂、最悲壮的诗篇。
“你呢,王道长,你的‘风后奇门’,也找不到一条生路吗?”
她看向王也。
王也摇了摇头,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划动着什么:
“奇门遁甲,趋吉避凶,算的是天地人三才之势。可现在,天机已被污染,大势如同洪流,个人的吉凶…微不足道。我能做的,最多是帮他们…把这首诗写得稍微不那么难看一下。”
他的指尖停下,空中留下了一个复杂的奇门格局印记,但其中几个关键方位却呈现出一种破碎和扭曲的状态。
陈辞没再多说什么,拍开一坛烈酒的泥封,清冽的酒水缓缓倒在夏禾的墓碑前,
那就敬往事一杯酒,尘归尘,土归土,剩下的事情便交给未亡的人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