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岭山道的脚印消失处,那张写着“火不起,人不退”的纸被赵晓曼收进了校舍档案柜。她没锁抽屉,只是在柜门贴了张便签:“线索留下,人往前走。”
罗令站在老槐树下,残玉贴着胸口,温了一夜。他没再入梦,但昨夜闭眼时,水面漂木上的符号又闪了一下——那缺口的位置,和石门上的“启幽”图腾偏移了三寸。他翻出随身带的古籍抄本,对照村中先祖留下的风水图,笔尖在纸上停了片刻,最终圈定北岭石门后方的走向。
他回村口时,王二狗正蹲在文化站门口拆手电筒。两支强光灯都充着电,电池仓盖子被撬开,电线裸着。
“电压不稳。”王二狗头也不抬,“昨晚试了,照不到二十米就发虚。”
罗令把抄本放在桌上,翻开一页:“明天早上八点,进通道。”
王二狗手一顿:“就现在不行?”
“夜里看不清路,也看不清符号。”罗令指着图上一条虚线,“通道里没信号,手机没用。我们只能靠一次照明走到底,错一步,可能就回不来。”
旁边几个村民在清点绳索。有人拎起一捆麻绳,轻轻一扯,绳结松了。
“这不行。”罗令走过去,接过绳子,手指一寸寸摸过结头,“老绳子经年受潮,拉力只剩一半。”
赵晓曼从药箱里抬头:“急救包我整理了。止血粉、夹板、抗感染药都带齐。我跟你们一起进去。”
屋里静了两秒。
“你不行。”王二狗脱口而出,“里面黑,路滑,万一塌方……”
“所以更需要有人懂急救。”赵晓曼合上药箱,“我不是去添乱。我是去保命。”
罗令没反对。他从工具箱里抽出一截钢缆,是昨儿从报废拖拉机上拆下来的,表面锈了,但芯子还结实。他比了比长度,够从入口垂到第一道台阶下方。
“照明用手机加充电宝,轮流开灯。绳索分三段:钢缆主牵,麻绳副连,尼龙绳应急。每十米打一个活结,方便回撤。”
有人问:“要是里面断了路呢?”
“那就原路退回。”罗令说,“我不贪快,也不贪深。进去一趟,是为了摸清结构,不是抢东西。”
李国栋这时拄着拐进了屋。他没说话,放下一个布包。打开来,是一捆棕褐色的麻绳,结法古旧,三股拧成一股,每三寸就打一个死结。
“老辈人下地宫用的。”他说,“踩一步,结一扣。绳不断,人不迷。”
罗令接过绳子,指尖摩挲过结头。这结法他只在古籍插图里见过,叫“三步回环结”,能承重,也能在黑暗中靠触感辨位。
“谢谢。”他把绳子小心卷好。
李国栋点点头,转身走了。临出门时,拐杖在门槛上顿了一下:“进去的人,记得带一把土回来。”
没人问为什么。老辈规矩,进过地下的,得带回一点土,才算真正走过那一程。
下午,工具陆续备齐。两支强光手电绑在木棍上,做成可支地的探灯;五部旧手机装进防水袋,连上充电宝,轮流照明;钢缆一端焊了钩爪,能卡在岩缝里;麻绳按十米一截分好,每段末端染了不同颜色,方便识别距离。
赵晓曼在药箱外贴了标签:红色——止血,黄色——骨折,蓝色——中毒。她还带了两瓶葡萄糖口服液,说万一有人低血糖,能顶一阵。
王二狗把自己的登山包翻了个底朝天。头灯、军刀、防滑手套、保温毯,一样样摆出来。他又去借了副护膝,绑在腿上试了试,蹲下起身,关节没响。
“我打头。”他说,“路不熟,我先踩。”
罗令看了他一眼:“你当先锋,第一个进去。”
王二狗咧嘴笑了。
“但不是现在。”罗令把行进图摊开,“明天早上八点,村口集合。天亮进,天黑前出。我不准任何人夜探。”
“为啥?”
“通道里没光,方向全靠记忆和标记。夜里进去,等于蒙眼走刀。”罗令指了指自己太阳穴,“我每天只能靠一次直觉,得留着关键时刻用。”
王二狗不吭声了。他知道罗令说的“直觉”不是随便来的。上次修校舍地基,罗令站那儿闭眼三分钟,就指出地下三尺有空洞,挖开一看,真是塌陷区。
傍晚,罗令在校舍黑板上写了几个字:“明日八点,村口集合。”
几个孩子放学路过,围在门口看。有个孩子掏出蜡笔,在黑板角落画了顶黄色安全帽,又画了根绳子,连到地底下。
罗令看见了,没擦。
赵晓曼在检查最后一支手电时,发现电池接触不良。她用砂纸磨了磨电极,重新装上,灯亮了。她把灯举到眼前,光柱笔直,照出她袖口一道细灰的擦痕。
“你手怎么了?”罗令问。
“刚才拆警铃时蹭的。”她说,“没事。”
罗令从兜里掏出一块布,递给她:“擦擦。”
她接过布,擦了手,又顺手擦了灯头。
夜里,罗令独自去了北岭。他没进山道,只站在石门前十米处,看着那道裂开的岩缝。残玉贴着皮肤,温温的,像被什么轻轻推了一下。他闭了会眼,梦没来,但脑子里浮出一段画面——一条窄道,两侧石壁上有凹槽,槽里插着烧了一半的火把,火光摇晃,映出墙上刻的字。
他睁眼,没记全,只记得一个字:启。
他转身下山,路过老槐树时,顺手从树根处抓了把土,装进小布袋。
第二天一早,村口的空地上,装备整整齐齐码成三堆。
王二狗穿了新买的防滑靴,头灯戴在额前,背包鼓鼓囊囊。他试了试钢缆的钩爪,往地上一砸,卡进了石缝。
赵晓曼的药箱背在肩上,外层还加了防刮罩。她把手机放进防水袋,连上充电宝,试了试照明,光够亮。
罗令最后检查了一遍行进图。他把残玉塞进贴身衣袋,外面扣紧拉链。
八点整,三人站成一排。
王二狗回头看了眼村子。炊烟刚起,有孩子在门口喊“王叔”,他挥了挥手。
赵晓曼轻声问:“准备好了?”
罗令点头:“走。”
他们刚迈步,李国栋从屋檐下走出来,手里提着一只陶罐。他没说话,把罐子递给罗令。
罐口封着蜡,侧面刻了两个字:引路。
罗令接过,没问里面是什么。他把罐子放进背包侧袋,拉好拉链。
一行人往北岭走。晨风从山口吹进来,吹得赵晓曼的袖口翻了一下,露出手腕内侧那道旧擦伤。
王二狗走在最前,钢缆拖在身后,钩爪在石地上划出浅痕。
快到山道口时,罗令停下,从布袋里倒出一点土,撒在入口的石头上。
赵晓曼看着他:“李叔说的?”
“嗯。”
王二狗不解:“这土有啥用?”
“不是用来祭的。”罗令收起布袋,“是让地下的知道——上来的人,没忘本。”
他们跨过那道石缝,身影没入岩壁阴影。
钢缆的钩爪卡进第一道岩缝时,罗令的指尖碰到了石壁上的刻痕。他没立刻抽手,而是顺着那道凹线,慢慢划过三个点。
点与点之间的距离,正好对应梦中火把的位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