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罗令把父亲的工资卡放回内袋时,指尖碰到了残玉的棱角。他没再看手机银行的余额,转身回屋,工装裤口袋里的卡和玉贴着大腿外侧,一硬一温。刚拧开校舍门把手,手机震了一下。

短信来自一个未知号码,没有文字,只有一张照片。赵晓曼牵着孩子的小手走在幼儿园小径上,背影被午后三点的阳光拉得很细。罗令放大画面,路边停着一辆没挂车牌的黑色轿车,车窗半降,副驾位置空着,但地面映出半个模糊的鞋印。

他没动,手指在屏幕上停了五秒,然后调出村口监控。王二狗前天刚在文化站东侧装了简易摄像头,覆盖进村主路。可下午三点的录像显示“文件损坏”,时间戳断在十三分,恢复于十九分。六分钟空白。

罗令转身进了校舍地下室。门合上后,他从脖子上取下残玉,点燃一截艾草搁在铁皮盘里。烟线笔直往上,他闭眼,将玉贴在额角,呼吸放慢。梦没立刻来。他听见楼上教室的地板响了一声,是赵晓曼在整理讲义。等了两分钟,意识沉下去。

梦里的画面支离破碎。一条幽暗通道,水泥墙泛着水光,地面有轻微坡度,向西倾斜。远处传来孩童的笑声,不是现在的,是很久以前的,带着回音。接着是铁门关闭的闷响,像是从地底传上来的。他想往前,脚却像陷在泥里。画面一转,看见一个拐角处的红色标记,像油漆刷的箭头,指向U型弯道。再往后,三岔口,左边通道顶上有裂缝,渗水滴落,节奏稳定。他记住了滴水声的间隔——两长一短,像某种信号。

醒来时艾草烧尽,铁盘里只剩灰。他睁开眼,第一件事是翻笔记本。赵晓曼提过,幼儿园三年前修过地基,因西侧沉降严重,打了混凝土桩。图纸没公开,但乡建办有存档。他对照梦境里的坡度和拐角,画出一条从废弃储物间下方延伸的通道,呈U型,总长约四十七米,三处岔口位置与梦中一致。他在U型底部标了个点,写“声学反射区,可能藏人”。

纸折成小方块,塞进贴身衣袋。他起身时,听见楼上水龙头开了,赵晓曼在洗手。他没上楼,直接从后门出去,绕到校舍西侧,蹲下检查排水沟。泥土有新翻的痕迹,几根草根裸露在外,像是被人匆忙掩埋过。他没动,只用鞋尖轻轻拨了拨,确认方向朝幼儿园围墙。

第二天一早,他在校门口拦住赵晓曼。她刚放下自行车,孩子在后座揉眼睛。

“以后接送孩子,走大路。”罗令说。

她抬头:“怎么了?”

“村里要修排水沟,后山小径那边地基不稳,怕塌。”

她看了他一眼,没问,点头:“好。”

他当着她的面掏出手机,拨通王二狗。“幼儿园围墙西侧,加装一个摄像头。”

“今天就装。”

“别写申请,用巡逻队经费。”

电话那头沉默两秒。“有人盯上咱们的人了?”

“防万一。”

挂了电话,他回文化站。桌上放着赵晓曼昨晚整理的文保资金申请材料,封面写着“青山村守夜人制度申报方案”。他翻开,第一页是赵晓曼手写的引言:“守护不是义务,是选择。”他合上,放进档案袋。

上午十点,赵崇俨的记者会视频开始在网络上传播。标题是《民间考古者涉境外交易,残玉或为走私信物》。画面里他站在讲台后,金丝眼镜反着光,语气沉痛:“某些人打着文化保护旗号,实则勾结海外买家,将未登记文物非法转移。我们不能让民族遗产成为个人牟利的工具。”镜头扫过一张模糊的照片——罗令在海边调试声波仪,残玉挂在脖子上。

弹幕炸了。

“难怪要出海!”

“原来残玉是接头信物?”

“之前说众筹,该不会是洗钱吧?”

罗令没开直播回应。他打开本地民俗档案库,找到一段老录音——李国栋在1998年村史座谈会上的发言。他截取其中一段,背景是暴雨砸在祠堂瓦片上的声音,夹着钟声。李国栋说:“1958年,港商出三万买罗家祠堂前那块碑,罗老支书说,钱买不走根。碑没卖,人也没走。”录音结束前,钟声又响了一次。

他把这段音频上传直播,没配文字,只写标题:“我们罗家守的,从来不是值钱的东西。”

发完,他点开通讯录,找到王教授的名字。对方是地质大学退休教授,曾帮他们分析过海底磁异常数据。他发去私信:“赵崇俨最近接触过哪些境外机构?查一下他的学术合作名单。”

等回复的时候,他去了幼儿园。以“排查老旧建筑安全隐患”为由,申请查看地基加固图纸。园长犹豫,说要请示上级。罗令没催,只留下联系方式,说:“最近雨多,怕地基再出问题。”

回村路上,他绕到后山小径。摄像头已经装好,黑色半球形,正对着那条被翻过的排水沟。他站了几分钟,没看见人,也没车。但路边一棵树的树皮有刮痕,像是车门蹭的。他记下车痕高度,估算车型。

晚上七点,王教授回信:“赵崇俨去年与‘亚太文化遗产基金会’有合作,对方注册地在开曼,实际运作在新加坡。项目名称‘民间遗存数字化抢救’,资金来源未公开。”

罗令盯着手机看了两分钟,把信息转存进加密文件夹。他打开笔记本,翻到画通道的那一页,在旁边写下:“基金会—赵崇俨—无牌黑车—幼儿园西侧—排水沟翻动—摄像头覆盖区受限。”然后在最下面画了一条横线,写:“他们要的不是文物,是人。”

他合上本子,从床底拿出旧木盒,把《七响谱》复印件抽出来,在背面写:“U型通道,三岔口,滴水声两长一短。”夹回原处。木盒关上,他躺下,残玉贴在胸口。

梦没再触发。但他知道,那条通道是真的。滴水声的节奏,和赵崇俨在记者会上清嗓子的间隔一样——两秒,两秒,一秒。

第二天清晨,赵晓曼来文化站交教案。她把文件放在桌上,说:“乡建办答应下午给图纸。”

罗令点头。

她又说:“王二狗说,镇上船主愿意再降三千,但得今天定。”

“钱的事,不急。”

“可申请资金要评审,时间不等人。”

罗令看着她手腕上的玉镯,没说话。

她察觉他的目光,抬手摸了摸镯子:“怎么了?”

“没什么。”他起身,“我再去趟幼儿园。”

她没拦,只说:“小心点。”

他走出门,阳光照在台阶上。王二狗迎面跑来,手里挥着手机:“罗老师!监控拍到了!今早六点,一辆无牌黑车停在幼儿园西墙外,车里下来一个人,往排水沟那边扔了东西!”

“拍到脸了吗?”

“没有,戴帽子。但……他走路有点跛,右腿拖着。”

罗令眼神一沉。

“我去挖。”

“等等!”王二狗压低声音,“你猜我刚才在镇上碰见谁?赵崇俨的助理!他问幼儿园是不是最近要修墙。”

罗令站定。

“他们知道我们在查。”

“那还查不查?”

罗令看着远处幼儿园的屋顶,风从海上来,吹动校旗。

“查。”他说,“但换个方式。”

他转身往校舍走,手插进裤兜,指尖再次碰到残玉。玉面微温,像是刚被人握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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