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碧穹镇的夜,被赵府新娘柳依依化为干尸的恐怖阴影彻底吞噬。

往日入夜后尚有三两灯火、几声犬吠的街巷,此刻死寂得如同荒坟。

家家户户门窗紧闭,缝隙里透出的微弱烛光也带着惊惶的颤抖。

冷风卷着枯叶在空荡荡的青石板路上打着旋儿,呜咽着穿过狭窄的巷弄,仿佛枉死新娘不甘的叹息。

镇中心那栋灯火通明、喧嚣依旧的灵宠客栈,此刻在无边死寂的映衬下,更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狰狞巨兽,吞吐着不祥的微光。

苏明四人暂居在镇东头一家干净的客栈小院里。

油灯昏黄的光晕下,气氛凝重。

“血露藤...吸干精血...”

姜若兰指尖捻着一小块从赵府带回的、干枯发黑的藤蔓碎屑,放在鼻端仔细嗅闻,秀眉紧锁。

“此物邪性极重,蕴含一种...掠夺生机的本源之力。寻常植物绝无此效,必是经过极其阴毒的秘法培育催生。”

她将碎屑递给叶启灵。

“启灵,你感应最准!”

叶启灵接过碎屑,指尖翠绿色的木灵光华流转,闭目凝神。

片刻后,她睁开眼,眸中闪过一丝惊悸。

“不止是培育催生...这碎屑深处,残留着一丝被强行抹杀的、极其微弱的木灵精魄!是活物!被生生炼化、扭曲成了吸食血肉的工具!”

她腰间的木灵珠微微嗡鸣,传递着同源的哀伤与愤怒。

“那灵宠客栈...是魔窟无疑!”

“周灵轩...”

苏明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
黑衣在灯下显得更加深邃,衣袍上那些神秘符文仿佛也黯淡了几分。

“他眼中的痛苦和恨意,绝非伪装。听到灵宠哀嚎时的反应,是切肤之痛。他...与那些灵宠,恐怕有极深的渊源!”

子无双静坐窗边,白衣如雪,仿佛隔绝了尘世的污浊。

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腰间的凌音笛,笛管内部发出极其细微、如同风穿过狭窄缝隙的呜咽。

“客栈地下...声音...越来越清晰了。痛苦...恐惧...还有...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...愤怒...在积聚!”

他清冷的眸子望向灵宠客栈的方向,仿佛能穿透重重墙壁。

“那个周灵轩...是源头之一...也是...囚笼的一部分。”

“当务之急,是盯紧他!”

苏明沉声道。

“此人心绪不稳,必会再动。那些‘血露藤’蜡烛,绝不会只有一对。”

四人议定,由苏明和子无双轮番暗中监视灵宠客栈及周灵轩动向。

叶启灵与姜若兰则负责梳理碧穹镇近年有无类似诡异事件或失踪案,尤其是与灵宠相关的线索。

然而,死亡的阴影并未因他们的警惕而消散,反而以更诡异的方式降临。

翌日清晨,薄雾尚未散尽,一阵急促的、带着哭腔的锣声便撕裂了碧穹镇的宁静!

“铛!铛!铛!不好啦!出大事啦!守祠的李老栓...李老栓他...祠堂!新娘子!白...白家小姐...在祠堂...没啦!”

打更人老王连滚爬爬,嗓子都喊劈了,惊恐欲绝地敲着锣,疯了一般在湿冷的街道上狂奔!

白家小姐?

又一个新娘?!

苏明四人瞬间冲出小院!

循着锣声和人群惊恐的奔涌方向,直扑镇西头的白家祠堂!

白家祠堂是碧穹镇最古老、也最庄严肃穆的建筑之一。

青砖灰瓦,飞檐斗拱,门口两尊饱经风霜的石狮子沉默地注视着世事变幻。

此刻,祠堂厚重的大门敞开着,里面透出烛火摇曳的光,混合着一种令人心头发毛的死寂。

祠堂外的空地上,已经聚集了不少闻讯赶来的镇民,个个面无人色,交头接耳,脸上写满了恐惧。

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香烛味,还有一种...

若有若无的、甜腻得发腥的花粉气息?

“让开!”

苏明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,分开拥挤惊恐的人群,率先踏入祠堂。

祠堂内光线昏暗。

长明灯和供桌上的红烛燃烧着,烛泪滴落,在寂静中发出轻微的“噼啪”声。

空气中檀香、烛烟、以及那股奇异的甜腥花粉味混合在一起,形成一种诡异的气息。

供桌上方,悬挂着一幅巨大的白氏先祖画像,画中人物面容肃穆,眼神却仿佛穿透了时光,冷漠地注视着下方发生的惨剧。

供桌前的地面上,静静地躺着一个女子。

她穿着尚未换下的、崭新的大红嫁衣,凤冠歪斜地滚落在一旁,珠翠散乱。

正是白家小姐白秋荻!

她双目圆睁,瞳孔涣散,死死地盯着祠堂高耸的、布满蛛网的横梁,脸上凝固着一种极致的、混杂着惊骇与难以置信的表情。

她的脖颈处,赫然印着五道清晰的、深紫色的淤痕!

那淤痕边缘扭曲,并非指印,更像是被某种无形的、冰冷而巨大的力量瞬间扼住!

她的身体以一种极其僵硬的姿态扭曲着,左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衣襟,右手向前伸出,五指痉挛般地张开,似乎想抓住什么,指尖沾着一些细碎的、淡金色的奇异粉末。

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,在白秋荻尸体旁不到三尺的地面上,赫然跪伏着一个身影!

守祠人李老栓!

他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灰布短褂,头发花白凌乱。

此刻,他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,整个身体蜷缩着匍匐在地,额头死死地抵在冰冷的青砖上。

肩膀剧烈地抖动着,发出压抑的、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。

他的双手,沾满了泥土和...

暗红色的血迹?

死死地捂着自己的脸,指缝里不断渗出浑浊的泪水。

“李老栓!你这杀千刀的老东西!”

一个穿着绸缎、体态富态的中年妇人猛地从祠堂侧门哭喊着冲了出来,扑向地上的李老栓,正是白秋荻的母亲白夫人。

她披头散发,状若疯癫,指甲狠狠抓向李老栓的头发和脸。

“是你!一定是你!是你害死了我的秋荻!你这老光棍!你一直对我女儿不怀好意!我打死你!你还我女儿命来!”

几个白家的下人慌忙上前拉住悲痛欲绝的白夫人。

李老栓如同木偶般任她撕打抓挠,不闪不避,只是那压抑的呜咽声更加沉重痛苦,充满了无尽的绝望和悔恨。

“封锁祠堂!所有人不得进出!”

苏明声音冰冷,瞬间下达命令。

混沌之力无形的气场扩散开,带着沉重的压力,瞬间压下了祠堂内的混乱和哭嚎。

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,瞬间扫过整个现场:

供桌上的祭品摆放整齐,烛火正常燃烧。

先祖画像无异常。

地面除了白秋荻尸体周围和李老栓跪伏的位置,没有明显的打斗或拖拽痕迹

那股奇异的甜腥花粉味,正从白秋荻尸体附近弥漫开来,源头似乎是...

她指尖那些淡金色的粉末?

叶启灵已蹲在白秋荻尸体旁。

她并未立刻触碰尸体,而是指尖一点,木灵珠翠华流转,一道柔和的绿光如同水波般覆盖住尸体全身,细细探查。

同时,水灵珠湛蓝光华亮起,空气中弥漫的甜腥花粉味被无形的力量牵引、汇聚。

“脖颈遭巨力瞬间扼断喉骨与颈骨,手法...极其霸道凶残,非人力可为!”

叶启灵的声音带着凝重。

“死亡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。体内...并无中毒迹象,也无‘血露藤’吸食精血的痕迹。但...”

她目光落在白秋荻脖颈那深紫色的扭曲淤痕上,水灵珠的光芒更加专注。

“淤痕深处...残留着极其微弱、冰冷、充满怨念的邪异灵力!还有...”

她指向白秋荻右手沾着的淡金色粉末。

“这粉末...是‘迷魂金昙’的花粉!此花只生于极阴之地,花香有致幻安神之效,但若与特殊灵力结合,可短暂麻痹感知,甚至...引动亡者执念!”

“迷魂金昙?”

姜若兰也凑近,小心翼翼地用银针挑起一点淡金粉末,放在鼻端轻嗅,又仔细观察。

“花粉新鲜,香气浓郁,确实是刚采集不久。此物罕见,碧穹镇附近...哪里会有?”

子无双并未靠近尸体,他清冷的目光落在跪伏在地、浑身颤抖的李老栓身上。

凌音笛在他手中发出极其低沉的、如同呜咽般的嗡鸣。

他“听”到的,不是恐惧,不是杀意,而是一种近乎崩溃的、充满巨大痛苦和悔恨的“心音”浪潮,正源源不断地从李老栓身上散发出来,几乎要将他淹没!

同时,他也捕捉到,在祠堂阴暗的角落、横梁的阴影里,残留着一丝极其冰冷、怨毒、非人的“灵体”掠过时留下的微弱痕迹。

“他...不是凶手!”

子无双的声音空灵而肯定,穿透了祠堂内的压抑气氛,指向李老栓。

“他的心...在泣血。为了...另一个人!”

“什么?不是他?!”

白夫人闻言更加激动,指着李老栓嘶声哭喊。

“不是他还能是谁?秋荻死的时候只有他在这里!他这老不死的,看我家秋荻的眼神就不对!他...”

“夫人息怒!”

苏明打断了她,声音沉稳有力。

“是与不是,自有分晓!”

他走到李老栓面前,居高临下,目光锐利如刀。

“李老栓,抬起头来!”

李老栓的身体猛地一颤,呜咽声戛然而止。

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极其缓慢地、极其艰难地抬起了那张布满泪痕、皱纹深刻如沟壑的老脸。

他的眼神浑浊,充满了血丝,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恐惧、痛苦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。

他不敢看苏明,更不敢看地上白秋荻的尸体,目光躲闪着,最终死死地盯着自己沾着泥土和血迹的双手。

“人...不是你杀的!”

苏明用的是陈述句,而非疑问句。

“但你看见了什么?或者说...你...知道什么?关于那个‘人’?”

他刻意加重了“人”字。

李老栓浑身剧震!

他猛地抬起头,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极致的惊骇,如同见了鬼一般看着苏明!

嘴唇剧烈地哆嗦着,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抽气声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窒息。

“是...是她...是...她回来了...”

李老栓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,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。

“她...她穿着红衣服...飘...飘在梁上...看着...看着白小姐...笑...笑得...好冷...”

他仿佛陷入了极度的恐惧回忆,身体筛糠般抖着,眼神涣散。

“然后...然后...白小姐就...就被掐住了...像...像被一只...看不见的...鬼手...她...她挣扎...想喊...喊不出...”

他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脖子,模仿着白秋荻临死前的窒息姿态。

“她?红衣服?”

苏明眼神一厉,追问道。

“谁?名字!”

“左...左...”

李老栓的嘴唇哆嗦着,那个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,烫得他不敢出口。

他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...

一丝难以言喻的愧疚?

他猛地低下头,再次将额头死死抵在冰冷的地砖上,发出压抑的悲鸣。

“不能说...不能说啊...说了...都得死...”

“左倾慈?”

其中一个年长的村民低声的说道。

这个名字,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,瞬间在祠堂内激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倒吸冷气的声音!

一些年长的镇民脸上瞬间血色褪尽,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恐惧!

李老栓听到这个名字,身体猛地一僵,随即抖得更加厉害。

如同秋风中的落叶,喉咙里发出“咯咯”的怪响,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!

默认,就是最清晰的回答!

“左倾慈是谁?”

姜若兰立刻追问周围的镇民。

镇民们面面相觑,眼神躲闪,充满了忌讳。

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颤巍巍地叹息一声,低声道。

“是...是十几年前...镇上的一个姑娘...命苦啊...跟...跟个来历不明的外乡人好上了...后来...后来在镇外...出了意外...没了...”

他含糊其辞,显然不愿多说。

“意外?”

苏明敏锐地捕捉到老者话语中的闪躲,目光如炬,扫视众人。

祠堂内一片死寂。

无人敢与他对视。

只有李老栓压抑的呜咽声在回荡,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痛苦。

苏明不再追问。

他蹲下身,目光锐利地扫过李老栓匍匐的身体。

突然,他眼神一凝!

在李老栓深灰色短褂的衣襟内侧,靠近胸口的位置,似乎微微鼓起一小块!

他伸出手,动作迅捷却稳定,在李老栓反应过来之前,指尖已探入其衣襟内袋!

入手,是一方柔软的布料。

苏明将其抽出。

祠堂内昏黄的烛光下,一方折叠得整整齐齐、却已显陈旧的素白手帕静静躺在他掌心。

手帕一角,用极其精细的绣工,绣着几朵小小的、淡雅的兰花。

而在兰花的旁边,赫然用深红色的丝线,绣着三个娟秀却刺目的小字...

左倾慈!

而在那绣名的丝线边缘,沾染着几点早已干涸发黑、却依旧触目惊心的暗红色印记!

是血迹!

这方沾染着左倾慈名字的血迹手帕,如同最有力的物证,瞬间将李老栓推向了风口浪尖!

所有的目光,惊疑、恐惧、愤怒、鄙夷...

如同利箭般射向他蜷缩的身体!

“果然是你这老畜生!”

白夫人如同被点燃的炸药,再次疯狂挣扎起来,指着李老栓破口大骂。

“你藏着那贱人的手帕!还沾着血!是你!是你为了那个死鬼女人害死了我的秋荻!你不得好死!”

李老栓猛地抬起头,看着苏明手中那方手帕,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!

那眼神,充满了极致的惊愕、难以置信,随即是铺天盖地的绝望!

仿佛他守护了一生的、最不堪的秘密,在这一刻被赤裸裸地撕开,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!

“不...不是...我没有...我没有害白小姐...”

他嘶声力竭地辩解,声音破碎而绝望,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。

他看着那方手帕,看着那“左倾慈”三个字和刺目的血迹,整个人如同被瞬间抽空了灵魂,瘫软在地,只剩下无意识地重复着。

“倾慈...倾慈...我...我对不起你...对不起...”

苏明握着那方冰冷的手帕,指尖感受着上面早已凝固的血迹和那三个绣字残留的、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执着的意念波动。

他目光深沉如夜,扫过李老栓崩溃绝望的脸,扫过祠堂内惊恐愤怒的人群,最后落在地上白秋荻那死不瞑目的尸体上。

迷魂金昙的花粉气息萦绕鼻端,冰冷怨毒的扼杀之力残留颈间,飘忽的“红衣魅影”传说,还有这方染血的旧帕...

线索交织,疑云重重。

李老栓的嫌疑似乎已被钉死,但那句“他不是凶手”的断言,以及李老栓眼中那浓得化不开、却非指向白秋荻的悔恨...

都在无声地诉说着更大的隐情!

“看好他!”

苏明将手帕收起,声音不容置疑。

“封锁现场,任何人不得擅动白小姐遗体。若兰,仔细检查花粉和淤痕残留。启灵,追查‘迷魂金昙’来源。无双...”

他看向子无双。

“祠堂内外的‘声音’,尤其是那‘红衣魅影’残留的痕迹,劳烦你再仔细听听!”

他走到供桌前,目光落在那幅巨大的白氏先祖画像上。

画像中的人物面容肃穆,眼神深邃。

苏明凝视着那双眼睛,衣袍上的神秘符文在烛火映照下流转着极其隐晦的微光。

他的灵觉如同无形的触手,细细探查着画像的每一寸,试图寻找任何被忽略的蛛丝马迹。

祠堂内,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,李老栓绝望的抽泣,以及无数道或惊恐、或愤怒、或探究的目光,在昏暗的光线中无声地碰撞、交织。

碧穹镇的迷雾,因这方染血的旧帕,变得更加浓重而血腥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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