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世仁府邸的惨叫声如同淬毒的冰锥,狠狠刺入探案团四人的耳膜。
他们身形如电,瞬间消失在客栈房间,只留下微微晃动的窗棂。
周府大门紧闭,门内却传来护院家丁惊恐的呼喊和杂乱的奔跑声。
苏明毫不犹豫,凌月碎星剑并未出鞘,只是剑柄在门栓处轻轻一磕,蕴含混沌之力的一击,精铁门栓应声而断!大门洞开。
府内一片混乱。灯笼打翻在地,火光摇曳,映照着家丁们惨白惊惶的脸。
血腥味并不浓烈,却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、熟悉的甜腻香气——
正是孙大膀死时出现过的“醉梦引”香气!
这香气此刻弥漫在周府奢华的厅堂内,浓郁得让人头晕目眩。
周扒皮、周世仁的尸体,就瘫坐在他那张铺着锦缎的太师椅上。
他穿着绫罗绸缎,肥胖的身躯将椅子塞得满满当当,富态的脸上同样呈现出那种诡异到极致的安详。
双目微闭,嘴角松弛,仿佛在盘点一天暴利后的满足小憩。
然而,他的死法却与孙大膀不同。
脖颈上并无勒痕。
他的双手,一只无力地垂在身侧,另一只则放在面前的红木书案上,掌心下压着一本厚厚的账册。
账册翻开着,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高利盘剥的条目,其中“陈砚”、“柳芸娘”的名字赫然在列,所欠数额早已是天文数字。
姜若兰迅速上前探查。她掰开周世仁的嘴,浓郁的甜香扑面而来。
“又是‘醉梦引’!死因...窒息?不对...”
她指尖按在周世仁肥胖的脖颈上,又探了探他的鼻息和心脉。
“气息断绝,心跳停止...但体表没有任何伤痕!没有勒痕,没有击打,没有中毒迹象...像是...像是生命之火被瞬间吹熄了!”
叶启灵的木灵珠亮起,碧光笼罩周世仁的尸体和周围区域。
绿光下,尸体内部的生命力消散得一干二净,没有内伤,没有能量冲击痕迹。
唯有那“醉梦引”的香气分子,如同活物般在空气中缓缓消散。
同时,灵珠在周世仁紧握账册的那只手的指甲缝里,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、衰败的、带着浓郁药味和病气的灵力残留!
这残留的气息,竟与姜若兰分析的“醉梦引”中那种“沉疴病气”完全吻合!
“病气...是媒介!”
姜若兰瞬间明悟。
“‘醉梦引’需要特定的媒介才能定向生效!周世仁长期接触陈家,很可能沾染了陈砚的病气!这账册...或许就是触发媒介的载体之一!”
苏明则在勘察现场。
书案上除了账册,还有算盘、笔墨砚台。
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周世仁肥胖的身躯和身下的太师椅。
忽然,他的目光定格在太师椅的锦缎坐垫边缘——
那里,似乎粘着一点极其微小、不起眼的、灰白色的粉末,像是...
某种药材的残渣!
“这是什么?”
苏明小心地用特制玉片刮下粉末。
就在这时,子无双清冷的声音传来。
“看窗外!”
众人循声望去。
周世仁书房的窗户正对着镇西的方向。
此刻,夜色深沉,但依稀可见陈家小院的方向,那扇破旧的窗户里,透出一点如豆般昏黄的光。
灯光下,一个瘦削的身影似乎正伏在窗边的案前,做着什么精细的活计——
那是柳芸娘在夜绣。
叶启灵心念一动,监控陈家的木灵珠视角瞬间拉近。
昏黄的灯光下,柳芸娘正低着头,专注地绣着一方帕子。
她的手指灵巧地翻飞,穿针引线。
她的丈夫陈砚,就躺在她身后的床榻上,盖着厚厚的棉被,只露出一张苍白瘦削、双眼紧闭的脸,气息微弱。
一切似乎都那么平静,那么正常。
然而,就在叶启灵将灵珠视角聚焦到陈砚身上,试图探查刚才那一闪而逝的微弱波动时,苏明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响起:
“等等...看他盖的被子!”
众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到木灵珠映照出的陈砚身上。
那床厚实的、半旧的靛蓝色棉被,看起来平平无奇。
但在木灵珠的灵光映照下,面上那些看似普通的、深蓝色近乎黑色的缠枝莲纹绣样,边缘处竟隐隐流转着一层极其微弱、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、仿佛由无数细密光点组成的幽光!
这幽光并非灵力,更像是一种极其精妙的物理结构在特定角度光线(木灵珠光华)下的折射现象!
那些绣线...
似乎不是普通的丝线!
苏明眼神锐利如刀,混沌之力在体内奔涌,黑衣上的符文幽光大放。
他将感知提升到极致,穿透空间的距离,遥遥锁定在那床被子上。
一种极其隐晦、极其内敛、如同深海暗流般的“牵引”和“结构”之力,从那密密麻麻的绣纹中透射出来!
这力量的特性,与他指尖残留的透明晶屑,以及张铁锤、李百川死时爆发的力量,同源!
“符阵...”
苏明一字一顿,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寒意。
“不是画在符纸上,也不是刻在法器上...是绣!是绣在布料上,融入日常之物中的...微缩符阵!”
这个发现如同惊雷炸响!
柳芸娘!
她十年如一日,以凡人之躯,用那巧夺天工的绣技,在丈夫的衣物、被褥之上,绣下了肉眼难辨、灵力难察的致命符阵!
而瘫痪的陈砚,如同一个活着的阵眼,一个无意识的媒介!
那些欺凌者沾染了他身上的气息或者微末的绣线残留,便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标记。
当柳芸娘在特定时刻(如月隐之时),以自身精血为引,催动那枚可能同样绣着符阵的“母符”顶针时,便能隔空激活标记,引动那无形无质却足以致命的“牵丝引”之力!
周扒皮的死,则是另一种手法“醉梦引”的再现!
以陈砚的沉疴病气为引,结合特殊香引,通过沾染病气的旧物(如账册、借据)定向触发,送人安详往生!
那么吴玄通的自挖双眼呢?
是否与陈砚身上可能存在的第三件物品有关?
所有的线索,所有的诡异,最终都汇聚到了镇子西头那座破败小院,汇聚到了那对看似最柔弱无助的夫妇身上。
柳芸娘的绣针,陈砚的病榻,便是这忘忧镇连环血案的真正核心!
真相,已如冰山浮出水面一角。
然而,证据呢?
如何证明?
如何阻止?
名单上,可还有最后一人——
镇长赵守正!
而柳芸娘和陈砚,他们这十年隐忍布局的背后,又藏着怎样令人动容的苦衷?
探案团四人望向那点昏黄的灯火,心情前所未有的复杂。
他们面对的,不再是一个凶残的恶徒,而是一个被逼到绝境、以自身血肉和十年光阴为祭,向命运发出绝望控诉的弱女子,和一个甘愿成为诱饵与阵眼的瘫痪丈夫。
抓捕?
还是...
另一种形式的救赎?
死亡的阴影,正笼罩向最后的目标,而终结这场悲剧的钥匙,或许就在那盏孤灯之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