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推开门时,书房里还浮着昨夜雨气。
檀木书案上堆着半人高的旧物,都是从前收拾库房时翻出的箱笼,原主那些没来得及烧尽的嫁妆、母亲留下的妆奁、还有我初穿来时随手丢在这里的零碎。
窗纸被风掀起一角,月光漏进来,正好落在最上面那叠红纸上——不是新嫁娘的喜红,是浸了岁月的茶褐,像浸透了陈年老酒的帕子。
我指尖刚碰到那纸边,系统就在识海轻鸣:检测到特殊能量残留——婚书。
别烧它。
声音从书案后传来,惊得我后退半步。
忆娘抱着残焰灯站在阴影里,灯芯上的火苗比平日暗了三分,照得她眼尾的细纹像蛛网:这不是普通婚书。
我扯出那卷纸,朱砂写的沈清棠顾昭珩六个字在昏暗中泛着血光,旁边批注的生死契被虫蛀了个洞,像只独眼盯着我。我不记得他了,何谈婚约?我冷笑,指尖银焰腾起,当年他说要借相府势,现在我要断了这累赘。
银焰刚触到红纸,整卷婚书突然化作流萤。
我瞳孔骤缩——那些红光不是朱砂,是活的,顺着我指尖爬进血脉,在胸口炸开一团热。
识海像被重锤砸中,系统提示音几乎要刺破耳膜:检测到生命共享协议残留——婚书非文书,乃心网锚点。
当前绑定者:顾昭珩(存活),沈清棠(存活)。
你烧的不是婚约。忆娘的灯芯地爆了,火星溅在她手背上,是你们共同活下来的凭证。
清棠。
门外传来脚步声,比平日轻了十倍,却像敲在我神经上。
顾昭珩站在门槛处,玄色大氅沾着雨珠,脸色白得像祠堂里的素幡。
他伤还没好全,我分明看见他喉结动了动,把咳意咽回去,声音哑得像砂纸:你若觉得累赘,告诉我一声便是。
我背过身去,盯着窗外被雨打弯的竹枝:我没有割舍,是清醒。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腕间银纹——那是心网同频时留下的印记,我现在是心战统帅,不是谁的妻子。
我不想再因为亲近谁,而被人拿捏弱点。
姐姐。
屋顶瓦片轻响,无念影像片云似的飘下来。
她发间沾着水,手里攥着枚铜片,边缘还滴着黑水:寒江底的图,找到了。她眼尾的薄红比昨日更重,另一把钥,在旧人腹
我转身要走,手腕却被攥住。
顾昭珩的手烫得惊人,指腹还带着未愈的伤口,血珠渗出来,在我腕上洇出小红点:你忘了上次入水?他拇指按在我心口,那里还留着婚书钻入的灼热,执念潮卷走你半魄时,是谁在江底捞了你三天三夜?
我不需要谁扛。我甩他的手,银丝从袖口窜出,却在碰到他手腕时突然软下来——他腕间的银纹与我同源,是心网共鸣的痕迹。
他突然打横抱起我。
我惊得攥住他衣襟,发顶掠过房梁的雕花。
他跃上屋脊时,雨丝灌进领口,冷得我打颤,可他怀里的温度却烫得惊人。沈清棠,你听着。他额头抵着我,呼吸扫过我耳尖,你可以忘了我,可以烧婚书,可以否认一切......他喉结擦过我下巴,但我不会放手。
风掀起他的大氅,露出里面半幅焦黑的护心甲。
我瞳孔骤缩——那是三年前边关混战,我替他挡箭时撕碎的甲片,原以为早被战火埋了。你不在的每一天,我都戴着它上朝。他低头吻我的发顶,不是为了念旧,是为了提醒自己......他声音发颤,这一世,我必须活得比你久。
识海轰的一声。
雪夜、篝火、染血的护心甲。
我伏在他膝头,指尖沾着他的血,在他耳边说:顾昭珩,你要替我活着。他应我时,睫毛扫过我手背,像蝴蝶扑火:好,我替你活着。
下次别这么莽。我声音哑得厉害,银丝轻轻缠住他手腕,往他体内渡了丝暖流。
他伤得太重,我能摸到他脉搏跳得像擂鼓。
他笑了,唇角的血珠落在我衣襟上:
姑娘!
老画师的喊声响彻院子。
他浑身湿透,怀里护着幅画,雨水顺着发梢滴在青石板上:寒江图残片找到了!
我接过画时,水珠正从画轴往下淌。
展开的刹那,系统发出刺耳鸣叫——江心漩涡里倒悬着座楼阁,飞檐上挂着白幡,题字九泉重楼,待主归。
翻到背面,一行小字让我指尖发颤:第三钥,在娶你之人腹中。
我猛地抬头看向顾昭珩。
他也怔住,雨水顺着他眉骨往下流,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暗潮。
警告!
检测到气息逼近婚书共鸣点——对方目标,正是靖王之躯。
系统的尖叫中,顾昭珩突然抱紧我。
他的血透过衣襟渗进来,烫得我心慌:清棠,我腹中有没有钥匙不重要。他吻我的眼睛,重要的是......
雨幕里传来破空声。
我反手抽出银丝,却被他按住手腕。
他望着我,眼底有我从未见过的温柔:这次换我挡。
房梁下的灯笼被风刮得摇晃,暖黄的光裹着我们,像当年在相府后园看灯时那样。
可这次,我没推开他。
因为我终于想起——
所谓弱点,从来不是被拿捏的把柄。
是,有人愿意为你,把软肋剖出来,放在你手心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