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棂外的更漏刚敲过五下,小翠的房门又传来的一声闷响。
我攥着被角的手紧了紧——这是她今夜第三次从噩梦里惊醒。
披衣下床时,绣鞋尖蹭到了案角的茶盏,冷茶泼在地上,像块深褐色的伤疤。
我推开门,看见小翠蜷在床角,中衣被冷汗浸透,发梢滴着水,正对着虚空喃喃:公子说......小姐的魂线松了,他要一针一针重新缝紧......
小翠。我按住她冰凉的手腕,指腹轻轻搭在她尺泽穴上。
系统提示过我,原主曾跟沈夫人学过,能通过银针震颤读取梦境残像。
袖中银针刚触到皮肤,针尖突然像被抽了筋似的乱颤,我眼前炸开一片猩红——
铜镜里的林修远披散着发,手中银针刺进《棠雪图》的绢面。
每缝一针,镜面就渗出鲜血,他却笑得温柔:她的命,是红线编的,松了就得缝紧。
叮——系统警报声刺得我太阳穴发疼,记忆反噬首次触发:原主死亡场景加载中。
池水灌进鼻腔的窒息感铺天盖地涌来。
我看见自己(不,是原主)的手在水下抓挠,水面上林修远蹲在岸边,指尖缓缓划过唇角,眼尾泛红:你死了,就永远干净了。
呕——我踉跄着扶住床柱,喉间泛起铁锈味。
小翠被我带得歪倒,却还在念叨:公子的针好凉......扎进骨头里......
小荷!
鲁老三!我扯过锦被裹住小翠,对着窗外拍了三下手。
暗卫的暗号刚落,绣坊后巷就传来两下猫叫——是玄影安排的守夜人在回应。
密室的机关转动声响起时,小荷抱着铜匣冲进来,发辫都散了半条:小姐,您脸色......
先看这个。我把银针上的血渍蹭在帕子上,推给鲁老三,脉语探到的残像,林修远在缝《棠雪图》。
老匠人捏着帕子凑近烛火,胡须都快烧着了:这血里掺了梦引散!
还有......七情香引?他突然抬头,这香能放大执念,您上个月让我调的那批,是不是......
正是。我打断他,指节敲了敲桌上的回音壁铜片,他爱窥梦,那我就织个梦等他钻。
鲁老,把共鸣铜片的灵敏度调到能捕捉心跳——他的呼吸声,我要听得见。
小荷已经取出影纱,指尖抚过纱面的暗纹:影纱嵌进绣架暗格,加倍的香引......小姐是要他自己撞进网里?
不错。我摸出玉簪抵在唇上,玄影带人埋伏四周,只记录不现身。
今夜子时,我在暗室等他。
更声敲过十下时,我缩在暗室的檀木柜里。
柜壁有指节宽的缝隙,刚好能看见外间的《棠雪图》摹本——那是照着沈夫人真迹绣的,梅花瓣用的是我十三岁时掉的头发,线里掺了血。
子时二刻,回音壁突然传来极轻的叹息:棠儿......你的线乱了。
我屏住呼吸,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。
窗棂一声,一道黑影翻进来,月光漏在他背上,能看见披散的长发间沾着梅瓣——归真观的梅,开得正盛。
他踉跄着扑向《棠雪图》,颤抖的手指抚过梅花蕊,忽然俯下身,将唇印在沈夫人绣的那朵绿萼梅上。
布面被他的体温焐得发烫,他喉间溢出呜咽:他们都弄脏你......只有我,把你绣进骨头里......
叮——影纱触发的瞬间,他的影子被投在后墙的素绢上。
我盯着那道影子,看着他突然撕开衣襟——胸前密密麻麻的刺青,全是《棠雪图》的局部,有的地方线脚断裂,渗着血珠。
你们都玷污她!他吼得整间屋子都在晃,沈清瑶泼墨,王氏灌药,连顾昭珩都想拿她当棋子!
只有我,把她刻进肉里,缝进梦里......
玄影的影绘筒在暗处轻响,我攥紧银针,原主溺亡的画面又涌上来——他蹲在池边,眼泪掉进水波里,却笑得像春风:你终于......只属于我了。
我对着暗格里的铜哨吹了声短音。
小荷从梁上翻下,影纱地卷成筒,玄影带着暗卫从四面八方围过来。
林修远却像没察觉似的,还在对着《棠雪图》说话:明天我就去义庄,把那具尸体烧了......你最怕尸气,不能沾身......
我捏着帕子的手青筋暴起。
天刚擦亮,我就带着小荷去了城西义庄。
玉簪抵在黑檀棺上时,腕间传来熟悉的震颤——共感织域触发了。
这里。我敲了敲棺底,夹层里有东西。
守夜人阿狗举着火把凑过来,手直抖:这棺是上个月刘公公送来的,说装的是......是宫里的老嬷嬷。
可那晚......他突然压低声音,有个黑衣人半夜来开棺,背走个人,走得极慢,像负着重物......
棺底的夹层被撬开时,霉味混着血腥味涌出来。
内衬的布帛上有干涸的血迹,还有五道深深的抓痕——分明是活人被困在里面,挣扎着抓出来的。
小姐,小荷举着火把照向棺角,这里有香灰!
我捏起一点残香,放在鼻下轻嗅。
清苦里裹着甜,像极了昨夜林修远身上的味道。
回绣坊。我把香灰收进瓷瓶,让鲁老三彻查这成分。
阿狗缩在柱子后面,声音抖得像筛糠:那黑衣人......长得像......
像谁?我转身。
他张了张嘴,最终只是摇头:我、我眼花了......
回坊的马车上,小荷抱着影纱筒,小声道:小姐,那刺青......
他不是第一次动手。我摩挲着玉簪上的缠枝纹,三年前御医疯癫,去年贵妃纵火,还有这口棺材里的人......
那我们下一步?
等鲁老三的结果。我望着车外渐亮的天色,他能窥梦,我就能解梦。
三日后,鲁老三撞开密室门时,额角还沾着铜屑:小姐!
这香里除了梦引散,还有......
他咽了口唾沫:还有皇室禁苑的忘忧蕊。
我捏着瓷瓶的手一紧。
忘忧蕊,只有皇帝的寝殿用这种香。
林修远背后的白先生,原来早就把线,牵到了金銮殿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