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桃话音刚落,宫道尽头便传来尖细的宣旨声。
我抬眼望去,穿绯色官服的传旨太监踩着积雪跑来,玄色甲胄的禁卫分列左右,甲叶相撞的轻响像碎冰落在玉盘里。
沈清棠接旨——太监抖开明黄缎子,尾音在冷风中打颤,着大理寺所审崔氏一案移驾紫宸殿,御前亲审。
钦此。
我垂眸应,指尖触到袖中铜管的凉意。
这截三寸长的铜管子里,封着十年前尚仪局火盆里未烧尽的炭灰。
系统说,残语重溯能从焦土里扒出被火焰吞噬的声音——那是崔氏往火盆里丢账本时,魏九念着账册内容的碎语。
紫宸殿的门槛比我想象中高。
我跨进去时,绣鞋尖擦过汉白玉,发出细碎的刮响。
殿内暖阁烧着龙涎香,可我的后颈还是泛起凉意——正中央的御座上,皇帝半倚着凭几,目光如刀;左侧凤座上,皇后端坐着,月白翟衣上的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,唇角却挂着笑,像看一只撞进网里的蝶。
顾昭珩立在右侧龙柱旁,玄色大氅垂落如夜,见我进来,眼尾极轻地挑了挑。
这是我们约好的暗号——他在等我撕开皇后的面具。
沈氏女。皇帝的声音像敲在青铜上,你说火中残语可证崔氏通敌,当真?
我跪下行礼,发间玉簪在叩首时碰着地砖,的一声。陛下,此声非妖术,乃人心贪欲所留。我取出铜管,请准臣女当场回放。
杜子清捧着太常寺的音匣上前。
这是顾昭珩特意调来的,说是能引声入匣。
我将铜管递过去时,余光瞥见皇后身后的李德全——这个跟了她二十年的掌印太监,喉结动了动,手在袖中攥成拳,指节泛白。
音匣的铜盖掀开时,殿中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。
先是的火焰声,像有人往火盆里添了把干柴。
接着,魏九的声音从匣中漫出来,带着点被火烤得发哑的颤:北狄银两,三万两,入尚仪局暗账;沈氏赐婚,五千两,李德全经手;惠妃旧案封口,两千两,付吴氏......
每念一句,李德全的脸就白一分。
到李德全经手时,他的膝盖突然一弯,若不是扶着皇后的椅背,几乎要栽倒。
皇后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,翟衣上的珍珠被她捏得发颤,却仍扬着下巴:此等伪造之音,焉能为证?
皇后娘娘说伪造?我抬头,目光扫过她鬓边的东珠,那请传惠妃旧婢吴氏上殿。
她手中,有当年崔氏付封口银的血书。
刑部尚书领命去传。
等待的片刻,殿外的雪越下越大,雪花扑在琉璃窗上,很快凝成白霜。
吴氏进来时,我看见她眼角的泪冻成了冰碴。
她跪到殿心,从怀里掏出一方染血的绢帕,双手举过头顶:这是崔夫人当年逼奴婢按的手印,说拿了银子就闭紧嘴......
张大人接过绢帕,与案上的账本残页并排铺开。
我看见他的手指在两张纸上来回比对,喉结动了动:回陛下,笔迹一致。
好个尚仪局!皇帝拍案而起,龙袍下摆扫得案上的茶盏叮当响,十年暗账,竟涉通敌?!
皇后终于变了脸色。
她猛地站起来,凤冠上的流苏撞得额角发红:沈清棠!
你一个闺阁女子,竟敢构陷中宫!她的声音发颤,尾音却提得老高,像被踩了尾巴的猫。
我没接话。
识海里系统突然震动,双影虚影在意识里翻涌,像两尾急于破网的鱼。
这是心器共鸣要启的征兆——上回在大理寺,双影只能干扰两人听觉;如今系统提示共鸣度105%,第三道影该成了。
叮——
殿角的铜钟突然自鸣。
那声音清越悠长,撞得人耳膜发疼。
我看见皇后的身子猛地一震,手死死捂住耳朵,指甲在脸上抓出红痕:别喊了!
别喊了!她踉跄后退,撞翻了凤座,翟衣拖在地上沾了雪水。
李德全更惨。
他瘫在地上,额头全是冷汗,嘴里念叨着:惠妃娘娘饶命......奴婢没烧账本......是皇后娘娘说......
够了!皇帝厉喝一声,震得烛火摇晃。
他指着皇后,龙纹袖口在发抖,即刻查封尚仪局,查清所有暗账流向!
崔氏押入天牢,李德全下狱问话!
我退到殿外时,雪粒正扑在脸上,凉得人清醒。
春桃赶紧上来给我拢斗篷,手却在抖:小姐,您刚才......用了心器?
我摸了摸发间的玉簪。
它此刻烫得惊人,像块烧红的炭——那是双影归位时留下的温度。我没有。我望着殿内晃动的人影,轻声道,我只是,让她们听见了自己埋下的回音。
系统在识海轰然作响:【心器共鸣度105%,解锁三影同袭·心音共振】。
顾昭珩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侧。
他的大氅沾了雪,却没拍,只垂眸看我:刚才那铜钟......
第三道影借了音匣的共鸣。我抬眼望他,雪落在睫毛上,系统说,这是心音共振
他突然笑了,眼尾的弧度比平时更软:清棠,你看。他抬手指向宫城方向,宅斗的棋盘,翻篇了。
我顺着他的手望去。
紫宸殿的琉璃瓦顶在雪中泛着冷光,像只蛰伏的兽。
可我知道,这兽的爪牙,就要被拔了。
风卷着雪粒扑来,我攥紧了袖中铜管。
里面的烧不尽,埋不掉——就像这深宫里,所有被掩盖的恶,终有一日要见光。
接下来的局......我转头看他,雪花落进眼里,却不觉得疼,是江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