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霞抱着妞妞冲进屋里,秀芬立刻起身迎上去。孩子刚吐完,脸色发白,小手紧紧抓着母亲的衣领。
“是不是吃得太急了?”秀芬伸手摸了摸妞妞的额头,温度已经降下来了。
王霞喘着气:“我回来时她正睡着,一醒就喊饿,我赶紧煮了点面汤,她喝得猛了些。”
“别慌。”秀芬接过碗看了看,“吐出来就好了,一会儿再喂点温水就行。”
赵大妈也跟了过来,站在门口探头:“吓死人了,刚才那动静我还以为又发烧了呢。”
孙寡妇没说话,只是从自己屋里拿了条干净毛巾递过来。秀芬道了声谢,轻轻给妞妞擦了嘴。
王霞坐在床边,把女儿搂在怀里,声音有些抖:“昨晚要不是你们守着,今天还不知道成什么样。”
“人都有难处。”秀芬说,“你现在先照顾她,别的不用想。”
太阳慢慢升起来,院子里的光亮铺满了地面。秀芬走出周家,脚步还有些沉。她一夜没睡,眼睛发涩,可脑子还绷着弦。经过吴家门口时,她停了一下。
门口堆了好几个纸箱和麻袋,上面用油布盖着,角落里一股煤油味飘出来。更让她心惊的是,一根电线从窗户底下穿出来,绕过水龙头,接到一个歪歪斜斜的木架子上,上面挂着个灯泡,底下晾着几件湿衣服。
她皱起眉。这线拉得乱七八糟,接头的地方连胶布都没缠紧,风吹着晃来晃去。要是哪天漏电,或者衣服滴水碰到电头,整个院子都可能出事。
林建华正好从厂里下班回来,肩上挎着工具包。秀芬快步迎上去,低声说:“你看吴家那电线,太危险了。”
林建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,脸色立刻变了:“谁让这么接的?这不是玩命吗!”
“你去说说吧。”秀芬说,“你是工人,他们多少听点。”
林建华点头,直接走到吴家门口,大声喊:“老蔫!出来一下!”
门开了条缝,吴老蔫叼着烟走出来,眯着眼:“啥事?”
“你这电线谁接的?”林建华指着那根裸露的线,“私拉电路是犯法的,万一短路着火,咱们全院都得遭殃。”
吴老蔫吐了口烟:“我自己买的线,自己装的灯,碍着谁了?”
“你装灯我不拦你。”林建华语气硬了,“可你不能从屋里牵线出来,还挂在水龙头边上!这是要出人命的事!”
吴老蔫冷笑一声:“哟,现在管到我家用电了?你当你是片警啊?”
话音未落,吴婶猛地拉开门冲出来,嗓门尖利:“李秀芬!又是你煽风点火是不是?上次凑钱救你们家,现在倒蹬鼻子上脸了?”
秀芬还没开口,赵大妈就从厨房跑出来:“我的老天爷,这线要是打火,咱这房子都是木头梁,烧起来谁跑得掉?”
钱婶也推开窗子:“这种事必须上报居委会!太不负责任了!”
周建国刚下夜班回来,一听这事气得脸都红了:“谁敢拿大伙的命开玩笑?赶紧拆了!”
吴老蔫把烟头往地上一扔,踩灭了:“你们一个个吃饱了撑的?我辛辛苦苦挣钱,给你们省煤省电,还嫌这嫌那?”
“你挣什么钱?”赵大妈指着那些麻袋,“收破烂还堆这么多货?占地方不说,还弄得满院子味儿!”
“我爱收什么收什么!”吴老蔫脖子一梗,“你们嫉妒我能干是吧?”
吴婶叉着腰站到前面:“谁不服气去找片警告我去!反正我们不拆!你们有种就把电线剪了!”
秀芬往前一步:“我们不是针对你们。可大家住一起,安全是头等事。你要做生意,咱们可以商量办法,但不能拿全院人的安危冒险。”
“商量?”吴婶翻白眼,“上次罚款你们一个个躲着不掏钱,最后还不是靠你哭穷才凑上的?现在倒装起好人来了?”
“钱是我组织大家凑的。”秀芬声音没高也没低,“当时你说‘以后听我的’,这才几天?”
“我那是感激!”吴婶吼道,“不是认你当管家!你算什么东西?一个外来的媳妇,管东管西!”
林建华听得火起,上前半步挡在秀芬前面:“说话注意点!她怎么管的,全院人都看着。你家有难,她带头帮忙;你现在闹事,还想倒打一耙?”
“哟呵!”吴老蔫指着林建华,“你还护上了?信不信我让你厂里都知道你老婆到处串门管闲事?”
“你试试。”林建华盯着他,“我倒要看看,是谁在背后乱传话。”
两家眼看就要动手,赵大妈赶紧挤进来:“别吵了!真打起来谁都不好看!”
孙寡妇抱着小强站在自家门口,一句话没说,可眼神一直盯着那根电线,手攥得紧紧的。
钱婶关了窗,转身进了屋。没过多久,她拿着一张纸走出来,举着说:“我已经写好材料了,下午就交居委会。这种事不能姑息。”
吴老蔫冷笑:“你交啊!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样!”
吴婶冲她喊:“你少装清高!你家儿子天天念书吵得人头疼,也没见谁管你!”
“学习吵人还能比电线着火厉害?”钱婶毫不退让,“你这是在犯罪!”
人群越围越多,指责声此起彼伏。吴家两口子站在门口,脸红脖子粗,一句也不认错。
秀芬深吸一口气,再次开口:“老蔫,婶子,我知道你们想改善日子。可这条路走歪了。上次大家愿意帮你们,是因为你们犯了错肯低头。现在你们变本加厉,让我们怎么再信?”
“谁稀罕你们信!”吴婶甩手,“我们自己过得好就行,不用你们施舍!”
“这不是施舍。”秀芬看着她,“是提醒。也是最后一次机会。”
“滚开!”吴老蔫突然抬脚踢翻了一个纸箱,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,“再废话我把货全搬院子里,堵死这条道!”
林建华怒了,大步上前:“你敢!”
“我有什么不敢的?”吴老蔫瞪着他,“你们联合起来欺负人是吧?行啊,咱们就看看谁能熬到最后!”
吴婶跟着喊:“对!你们全都给我等着!明天我就拉更多货回来,堆满院子!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!”
赵大妈气得直拍大腿:“这是疯了啊!哪有这样的人!”
周建国掏出烟盒砸在地上:“这种邻居留不得!必须让他们搬走!”
孙寡妇终于开口,声音不大却清楚:“要是真出了事……小强还在院子里玩呢。”
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下来。所有人都静了几秒。
秀芬看着那根摇晃的电线,又看向吴家紧闭的门,心里明白——讲理已经没用了。
她转头对林建华说:“得找居委会,还得叫供电的人来看看。”
林建华点头:“我马上去厂里打电话报修线路隐患。”
赵大妈叹气:“可就算拆了线,他们还能想别的招。”
“那就只能大家一起盯。”秀芬说,“从今天起,谁看见他们拉东西、接线、堆货,立刻喊人。”
钱婶从窗口探出头:“我可以作证,随时签字。”
周建国说:“我白班夜班都有空,轮着守。”
孙寡妇抱着孩子,轻声说:“我也能看着。”
秀芬看着这群人,没说话。她知道,这一次,不能再靠一个人劝,也不能靠一顿饭、一碗粥化解。
必须有人站出来,带着大家守住这个院子的底线。
她走到院子中央,对着吴家紧闭的房门说:“你们不愿意改,我们不会一直忍。下次再发现违规,不管是谁,一律上报处理。不会有第二次警告。”
屋里没回应。
风吹着那根电线,灯泡晃了一下,发出轻微的“滋”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