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阶段的脉冲如同一次冷酷的清洗,带走了洼地中近三分之一的身影。
呻吟声、手环濒危的尖锐警报、以及能量逸散的滋滋声取代了之前的喊杀,构成一曲绝望的交响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能量过载后的焦糊气息。
信标孤零零地立在原地,幽蓝的光芒似乎黯淡了些许,不再有新的指令发出,仿佛耗尽了兴致的捕食者,冷眼旁观着陷阱中猎物的最后挣扎。
然而,那无形的能量脉冲造成的压迫感并未消失,反而如同缓慢上涨的潮水,持续侵蚀着每个人的精神,提醒他们危机远未结束。
然而,手环上代表“净化脉冲”的能量条依旧在缓慢填充,地图上那圈淡红色的“毒圈”边界,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洼地中心推进,无声地宣告着时间所剩无几。
死寂并未持续太久。一个颤抖却带着某种扭曲亢奋的声音响起,来自一个手臂受伤、脸色苍白的学员:
“规则......规则最开始就说了......淘汰所有其他小队才能赢!信标......信标只是诱饵!脉冲是不分敌我的清洗!只有干掉别人,我们才能活!”
这句话像是一道闪电,劈开了许多人被恐惧和混乱笼罩的思维。
是啊,信标拿不拿,脉冲都会来。唯一的生路,就是让除了自己小队之外的所有人,都消失!
目光,再一次聚焦。但这一次,不再是聚焦于信标,而是聚焦于......人。
而所有目光汇聚的焦点,几乎不约而同地,落在了季寻墨和他的小队身上。
他们是最强的。尤其是季寻墨——训练部的榜首,他站在那里,本身就是一种威胁。不先解决掉最强的队伍,谁敢保证自己能活到最后?
“必须先干掉他们!”有人低声附和,声音里带着残忍的决绝。
人性的阴暗面在生存的压力下被无限放大。猜忌、恐惧、自私,汇集成一股冰冷的恶意,如同潮水般涌向季寻墨小队。
攻击再次开始,但方式已然不同。
不再是混乱的哄抢,而是有目的的围猎。
一个之前看起来怯懦的女生,搀扶着一个受伤的队友,踉跄着靠近季寻墨小队,嘴里哀求着:“帮帮我们,我们队就剩我们两个了,我们不想死......”
林勇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扶。
“别动!”季寻墨厉声喝止,眼神锐利如刀。他看到了那女生垂下的手中,紧握着一枚闪烁着不稳定光芒的能量雷!
然而,提醒晚了一步。陈森为了维持摇摇欲坠的力场,精神已近透支,对靠近的“弱者”疏于防范。
那女生猛地将能量雷掷向陈森,自己则和同伴向后急退!
“轰!”
近距离的爆炸虽被陈森最后的力场勉强偏斜,但剧烈的冲击依旧将他整个人掀飞出去,重重摔在地上,手环发出一连串急促的警报,光芒迅速黯淡——判定出局!
另一边,一个状若疯狂的学员,完全不顾自身防御,嘶吼着挥舞着能量战斧,如同蛮牛般冲向林勇,显然打着以伤换伤、甚至以命换命的主意。
几乎同时,另一侧,几个小队似乎达成了短暂的默契,同时向于小伍和秦茵的队伍发起了猛攻!他们很清楚,要想对付季寻墨,必须先剪除他可能最强的援手。
“秦茵!”于小伍怒吼着用岩盾挡住一道炽热的能量射线,盾面瞬间变得滚烫。
秦茵长枪舞动如龙,枪尖点碎了三枚袭来的飞刃,但对方人数太多,攻击来自四面八方,她手臂也被一道风刃划破,鲜血浸湿了衣袖。
他们被死死缠住,自身难保,根本无法支援季寻墨。
楚珩之的队伍试图利用地形周旋,但卓曜的狙击点不断被压制,苏九笙为了保护楚珩之,身上又添了几道新伤。
季寻墨看着陈森被抬出战场,看着于小伍和秦茵在围攻中苦苦支撑,看着楚珩之队伍被迫不断后退,看着林勇因为愤怒和保护信标而身上不断添加伤口,看着张鸣雨不知何时已被武器击中,昏迷不醒地被判定出局......
一种前所未有的凄凉和无力感,如同冰水般淹没了他。
这些,都是他的同学,是未来要并肩作战、守护人类的同伴。
这些,都是曾经在训练场上一起流汗、一起挨罚、或许还曾一起偷偷抱怨教官的面孔,此刻要么躺在地上,要么正红着眼眶他挥舞着武器。
在这诡异的规则下,如同角斗场里的奴隶,被迫相互厮杀。
为了活下去。
他想起江墨白曾经在教他刀法时,说过的话。那时他并不能完全理解。
“刀是凶器,无论冠以多么正义的名号,它的本质不会改变。”
而他们“异能人”,不过是手持各种‘凶器’,被赋予了‘保护’之名的......凶手。
他一直努力想去理解这句话,想要找到那个平衡点。
可现在,他手持凶器,面对的却不是“异变者”,不是怪物,而是和他一样的人类,是他的同学,是被规则逼到绝境的同胞。他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,他甚至不得不对着同胞举起刀。
这不就是凶手吗?
只不过,是被规则逼成的凶手。
“啊!”林勇一声痛吼,他的大腿被一柄淬毒的短刺划中,动作瞬间僵硬,紧接着被几道能量冲击同时命中,壮硕的身躯晃了晃,不甘地看了一眼季寻墨,手环光芒熄灭,重重倒地。
现在,只剩下季寻墨一人了。
他孤身站在洼地中央,周围是虎视眈眈、逐渐逼近的、数量依旧远超于他的其他学员。他们眼神复杂,有恐惧,有贪婪,有麻木,也有被逼到绝境的疯狂。
所谓的保护,很多时候,本身就建立在暴力与牺牲之上。
他们这些拥有力量的人,不过是站在了这条残酷食物链的某个环节,用手中的“凶器”,在末日的废墟中,艰难地划出一小片所谓的“安全区”。
而在这个过程中,无论是“异变者”,还是......眼前这些被规则逼迫的同胞,都可能成为“保护”名义下的牺牲品。
季寻墨握紧了手中的“红烧肉焖蛋”,刀身映照出他苍白而平静的脸。他体内的异能量因为情绪和消耗而微微躁动,与∞-2碎片产生着细微的共鸣。
他没有愤怒地咆哮,没有绝望地哭泣。
他只是缓缓抬起刀,指向那些逼近的身影。
他看着那些为了生存不择手段、甚至对倒下同伴补刀以确保“淘汰”的学员,看着他们眼中扭曲的求生欲,看着这如同养蛊般的残酷景象。
一个冰冷的问题,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:
这些......就是高层想看到的吗?
利益面前,生命至上。
宿领袖,那位看似温和却手段强硬的“异能人”领袖,他提出这条信条时,所面对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吗?
他就是在这种同类相残、人性沦丧的废墟之上,依然能坚定不移地走上那条“平等地爱每一个值得的人”的道路吗?
季寻墨不知道。
他只知道,此刻的他,站在一片由规则构筑的角斗场中,手持利刃,浑身浴血,脚下倒着曾经的同伴,周围是虎视眈眈的“敌人”。
而他,只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“胜利”,为了那不知真假的“生存资格”。
他握紧了刀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一股混杂着愤怒、悲哀和决绝的情绪,在他眼中燃烧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