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天明感觉自己像是被一群深渊犀牛踩过又丢进了滚筒洗衣机，最后还被甩干机狠狠蹂躏了十分钟。他拖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身体，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出深渊入口，回到了【希望境】那熟悉而令人安心的环境中。脚下是松软湿润的灵土，空气中弥漫着罗小白精心照料的宁神花与月华草的清香，与深渊里那股子混合了硫磺、腐肉和绝望的刺鼻气味相比，这里每一口呼吸都像是灵魂的洗涤。
“回家了……老子终于活着爬回来了……”他长长地、近乎贪婪地吸了一口清甜的空气，感觉干涸的肺叶都舒展开了，差点感动得哭出来。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如同暖流，冲刷着紧绷的神经。他低头看了看自己，法袍破了好几处，沾满了不知名的污渍和灰尘，整个人灰头土脸，仙力透支带来的虚弱感让他走路都有些发飘。
被他像拎破麻袋一样拎回来的沙影，此刻正努力把自己摊平，试图融入别墅门口那片精心修剪过的、散发着莹莹微光的月光草坪的阴影里，效果甚微，反而像一块不小心滴落在名画上的墨点，格外显眼。
古天明刚把这滩“阴影泥”暂时安置在墙角（“喂，影子兄，你就在这儿进行光合作用吧，别乱跑，尤其别吓到我闺女养的那几只闪光兔。”），别墅那扇雕刻着简易防御符文的大门就“吱呀”一声被猛地推开了。
“天明！”
罗小白的身影如同疾风般冲了出来，她秀丽的脸庞上写满了焦急和担忧，甚至来不及换上外出的鞋子。身后，小糯糯也踮着脚尖，小手扒着门框，探出半个小脑袋，大眼睛里扑闪着紧张和好奇的光芒。显然，古天明这次进入深渊的时间远超往常，而且归来时这副狼狈虚弱、气息萎靡的模样，根本瞒不过与他心神相连的妻子。
“你没事吧？怎么搞成这样？是不是又遇到厉害的魔物了？”罗小白冲到近前，也顾不上他满身的尘土和那股若有若无的深渊“风味”，一把扶住他有些摇晃的身体。温暖精纯的皓月真气如同山涧清泉，立刻温柔地探入他近乎干涸的经脉，仔细检查着他的伤势，同时滋养着他疲惫的神魂。
“爸爸！你又去那个黑乎乎、不好玩的地方了吗？你是不是打败了大怪兽？”糯糯也跑过来，扯住他破了好几个口的衣角，仰着小脸问道，语气里既有担心又有对“打怪兽”故事的本能向往。
感受到妻子真气中那份毫无保留的关切和女儿软糯依赖的声音，古天明心中一暖，鼻子甚至有点发酸。这才是家啊！什么深渊领主，什么天界神灵，在老婆孩子热炕头面前，都是浮云！他强行压下后怕，挤出一个自认为很潇洒，实则有点滑稽的笑容，反过来拍了拍罗小白的手背，又揉了揉糯糯的头发。
“没事，真没事！就是……就是观摩了一场超大型的、不太文明的拆迁活动，距离有点近，吃了点灰。”他尽量说得轻描淡写，还试图活跃下气氛，“你爸我跑得快，不然差点就被当成违章建筑给一起拆了。”
但罗小白何等了解他，从他眼神深处那一丝尚未完全散去的惊悸，从他体内仙力近乎枯竭、经脉都隐隐作痛的状态，就知道这次的经历绝对凶险万分，绝不像他说得这么轻松。不过，看他还能开玩笑，说明性命无碍，她悬着的心放下大半，也不再追问，只是默默地将更精纯的皓月真气渡过去，柔声道：“没事就好，快进屋歇着，我给你泡参茶。”
糯糯则被墙角那团努力缩小存在感的阴影吸引了注意力，她歪着头，小声问：“爸爸，那个黑乎乎、还会动的东西是什么呀？是你新抓的……嗯……宠物吗？它看起来好像很害怕的样子。”
古天明回头瞥了一眼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的沙影，嘴角抽搐了一下：“宠物？呃……算是吧，路上捡的，品种比较稀有，叫‘阴影怂包’，胆子比它的影子还小，不用理它，让它自己冷静冷静。”
回到熟悉而温暖的客厅，瘫倒在柔软得能把他整个人陷进去的沙发里，古天明才感觉自己真正从那个噩梦般的世界挣脱出来。罗小白很快端来一杯热气腾腾、灵气盎然的参茶，又拿来干净的衣物让他换上。
喝着暖洋洋的参茶，感受着体内逐渐恢复的些许气力，古天明组织了一下语言，才跟罗小白大致讲了在深渊的见闻。他重点描述了天界神灵降临那如同天威、无法抗拒的恐怖威势，以及它们视万物为草芥、冷漠无情地进行“净化”和“施工”的场面。至于自己如何被锁定、如何千钧一发逃出生天的细节，他则含糊其辞，一语带过，生怕吓到她们。
罗小白听得脸色发白，紧紧握着他的手：“那天界……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？他们如此强大，为何要对深渊……行此酷烈之事？”
“我也正一头雾水呢。”古天明放下茶杯，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，“那些神灵张口闭口就是‘渊牢’、‘囚禁逆匪’，听起来像是天界自己家里出了大乱子，造反的人太多，牢房不够用了，所以跑到深渊这‘贫民窟’来抢地皮盖新监狱。这操作……简直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——离谱到家了！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！”
他越想越觉得这事背后透着巨大的诡异和危险。天界，一个光是名字就散发着“高大上”、“不可侵犯”气息的地方，居然会跟深渊这种公认的“宇宙垃圾桶”产生如此直接、粗暴的交集，目的还是为了盖监狱？这逻辑链实在太清奇了，让他这个自诩有点小聪明的脑袋瓜子都有点转不过弯来。
“不行，这事光靠咱俩瞎猜不行，得找专业人士咨询。”古天明坐直了身体，表情严肃起来，“小白，我休息得差不多了，你先去陪糯糯玩吧，我得赶紧联系一下白龙圣子。他老人家活得久，见识广，上知天文下知地理，中间可能还知道点仙界秘闻，说不定能解开我们的疑惑。”
罗小白深知此事关系重大，可能牵扯到未来的安危，便乖巧地点点头，替他理了理衣领，柔声叮嘱：“好，那你别太耗神，问清楚了就好好休息。”说完，便牵着还在一步三回头、好奇张望的糯糯离开了客厅。
客厅里安静下来，只剩下古天明略微急促的呼吸声。他深吸一口气，闭上眼睛，凝神静气，将意念集中到体内那枚由白龙圣子亲手种下的、用于紧急联系的灵魂印记上。这印记沟通的是灵魂层面，比界门的能量通讯更隐蔽，消耗的是精神力和少量仙力。
印记微微发热，散发出温润的白光。很快，一个温和、清越而又带着一丝超然物外气息的声音，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：“古道友？方才隐约感应到你气息剧烈波动，似有惊涛骇浪掠过神魂，可是在深渊之中遭遇了莫大凶险？如今可还安好？”
听到白龙圣子那令人心安、如同春风拂过湖面的声音，古天明紧绷的心弦又松了一分，连忙将意念如同开闸的洪水般传递过去：“圣子前辈！您感应得没错！何止是凶险，简直是差点就去阎王爷那儿报到（如果深渊也有阎王的话）！您绝对猜不到我碰上什么了！是天界！活生生的天界神灵！组团下来搞强制拆迁的！”
他语速飞快（意念上的语速堪比加特林），将自己如何在第六层阴影尖塔刚刚找到点“当领主”的感觉，如何天空被撕裂，神灵如何降临，那毁天灭地的净化光柱，那冷漠无情的“渊牢”宣告，以及自己如何被一道恐怖金光锁定、最后时刻险之又险传送逃命的经历，原原本本、绘声绘色、甚至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。尤其重点突出了涤罪神官那视众生如蝼蚁的眼神（虽然他并没看清对方有没有眼睛）、那强大到令人绝望的实力、以及那句信息量巨大的“炼化渊牢第七千六百区以囚逆匪”的话。
“……前辈，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，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。我这心里现在是十五个吊桶打水——七上八下啊！这天界到底是什么路数？听着逼格挺高，怎么干起活来比深渊魔物还狠？完全不讲基本法啊！还有那‘渊牢’、‘逆匪’又是唱的哪一出？我怎么感觉这剧本越来越不对劲，像是诸天万界版本的《灾难片》要开拍了？”古天明一股脑儿把自己的所见所闻、疑问和深深的担忧都倒了出来，仿佛找到了主心骨。
通讯那头，白龙圣子陷入了沉默。但这沉默并非无知或茫然，而更像是一种被巨大冲击震撼后、需要时间消化和确认的沉重寂静。古天明甚至能通过灵魂印记，隐约感觉到那头传来的气息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，显示出白龙圣子平静了无数岁月的心境，此刻也泛起了不小的涟漪。
过了足足十几息的时间，仿佛跨越了万古的沉思，白龙圣子那温和的声音才再次响起，但语气中已然带上了一抹古天明从未感受过的**凝重、肃穆，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忧惧**。
“古道友，”白龙圣子的声音缓慢而清晰，每个字都仿佛有千钧之重，“你所遇之事……若皆属实，则绝非寻常。其所预示的，恐怕是席卷诸天的……滔天巨浪。”
他顿了顿，似乎是在整理措辞，然后才缓缓揭开谜底：“你口中所述之‘天界’，确然存在。其根脚来历，深远莫测，可追溯至比上古更为久远的……太初之末，洪荒之始。甚至，与早已湮没于岁月长河中的传说——仙界，有着千丝万缕、难以割舍的关联。”
“仙界？！”古天明心中剧震，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。这个词他可太熟了！地球上的神话传说、网络小说里，这可是修行者梦寐以求的终极舞台，是永恒、逍遥、大道圆满的代名词！比“天界”听起来还要高端、神秘无数倍！
“不错，正是仙界。”白龙圣子肯定道，语气中带着一种追忆万古的沧桑与感慨，“据我天道宗传承自太古的零星典籍记载，在那无法追溯、难以想象的太初纪元之后，诸天万界之上，曾有一至高无上、统御万灵、法则圆满无暇之终极界域，便是那**仙界**。那是真正意义上的神圣净土，是万道源流，是长生久视之逍遥地，一念通天，法则自显。”
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向往，但随即转为低沉与遗憾，仿佛在诉说一个无比悲壮的故事：“然，天道无常，盛极而衰。不知于何时，因何故，那辉煌鼎盛、看似永恒的仙界……崩毁了。或者说，是消失了，崩塌了。其原因，早已湮灭于历史断层之中，成为万古之谜。或许涉及不可言说的**大道之争**，或许遭遇了超越理解的**纪元之劫**，或许……仅仅是命运的无常。真相，已不可考。”
古天明听得目瞪口呆，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。仙界……没了？那个听起来牛逼到没边的终极地图，居然已经关服了？这消息也太劲爆了！简直颠覆三观！
“那……那天界……”他结结巴巴地用意念追问。
“天界，”白龙圣子接话道，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凝重，“根据典籍推测与一些极其古老的蛛丝马迹判断，极有可能，是仙界崩毁之后，由其一部分**残余的正统势力**，或者说，是继承了仙界部分核心遗产、法则与秩序的传承者，在废墟之上，重新建立起来的一个……新的界域。它们自诩为仙界的正统延续，竭力维持着某种程度的秩序与法则框架，但……”
他话锋一转，带着一种审慎的评估：“其规模、其本源之雄厚、其大道之圆满程度，乃至其行事之风格与格局，恐已与传说中那包容万象、逍遥无羁的**真正的仙界**，相去甚远，不可同日而语了。”
他进一步解释道：“正因如此，天界神灵，向来超然物外，自视极高，极少直接干预下界万灵之运转，尤其视深渊这等汇聚了无尽混乱、污秽与负面意志之地为**宇宙之脓疮**，避之唯恐不及。此番竟不惜纡尊降贵，主动降临此等‘秽土’，行此近乎‘亵渎’的‘净化炼化’之事，其背后缘由，定然非同小可，已非‘反常’二字可以形容。”
古天明恍然大悟，脑子里瞬间脑补出了一出豪门恩怨大戏：“哦！我明白了！就像是一个曾经统一全球的超级帝国覆灭了，只剩下一支还守着首都圈和部分军队的皇室后裔，平时看不起外面的诸侯国和蛮荒之地，但现在居然跑到最贫瘠的沙漠里来抢地盖集中营？这只能说明啥？说明他们自己家里爆发了席卷全国的大叛乱，原来的监狱都塞不下犯人了！那个‘逆匪’……”
“道友所言，虽不中，亦不远矣。”白龙圣子的语气沉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，“‘渊牢’，顾名思义，乃是囚禁之地，天牢之属。以秘法炼化深渊层面，利用其混乱法则压制囚犯，构筑极端牢狱。此乃天界关押**重犯**、**巨枭**之所。如今，竟需紧急扩建至‘第七千六百区’……这个数字背后所代表的含义，令人不寒而栗。这只能指向一个结论：天界内部，爆发了**波及范围极广、程度极其剧烈**的动荡！其所要镇压的‘逆匪’之众、之势，已然庞大到彻底摧毁了其原有的秩序平衡，使得其现有牢狱系统完全不堪重负！”
白龙圣子的话语，如同一声声丧钟，敲在古天明的心上。他虽然自己也有所猜测，但此刻由白龙圣子这位见识渊博、心性沉稳的古老存在亲口证实，并给出了更深远、更恐怖的推断，那种冲击力是完全不同的层次。
“嘶……”古天明倒吸一口凉气，感觉后脖颈子都在冒凉风，“天界自己家里不是小打小闹，是全面内战？而且是叛军势大，逼得官方不得不跑到最讨厌的‘垃圾场’来紧急扩建监狱？这得乱成什么样子？”
“局势之严峻，恐怕远超你我想象。”白龙圣子长长地叹息一声，那叹息声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深切忧虑，仿佛已经看到了席卷诸天的烽火，“仙界渺渺，早已成空。天界，乃是现今已知的、维系诸天秩序、抵挡终极混沌的最后一道，或许也是最强的一道屏障。若天界自身秩序崩坏，神只陨落如雨，法则倾轧崩乱……乃至需要不惜沾染‘污秽’，仓促扩建渊牢以苟延残喘……”
他的声音在这里停顿了一下，仿佛连说出接下来的话都需要莫大的勇气。然后，他一字一句，清晰无比地将那个可怕的预言，烙印在古天明的灵魂深处：“则古道友，此兆非吉，实乃大凶之象。这预示着，一场席卷诸天万界，从三十三重至高天阙，到九幽十八层黄泉，无有幸免的……无量浩劫，已然拉开了帷幕。我们所见的深渊之乱，或许，仅仅这场浩劫的……一缕微不足道的序曲罢了。”
通讯到此，暂时中断。并非联系被强行切断，而是白龙圣子也需要时间平复心绪，消化这个足以让任何知晓者心神摇曳的惊天秘闻。而古天明，则更需要足够的时间，来消化这番话里所蕴含的、足以将他以往所有认知都碾碎重铸的恐怖信息量。
古天明呆呆地坐在沙发上，身体僵硬，目光发直，手里那杯早已凉透的参茶，仿佛有千斤重。
仙界崩毁？天界内战？渊牢七千六？诸天浩劫？
这一连串一个比一个惊悚的名词，像是一柄柄重锤，轮番砸在他的脑门上，砸得他眼冒金星，头晕目眩，三观碎裂了一地。他原本以为，自己好不容易修炼到炼虚合道中期，掌控了天渊界门这种bUG级道具，能在深渊里跟所谓的魔神周旋一二，甚至阴死个把，就算是在这危险的世界里初步站稳脚跟了。可现在他才骇然发现，自己这点微末道行，这点浅薄见识，在即将到来的、真正意义上的“诸神黄昏”级别的天地大局面前，简直渺小得连沧海一粟都算不上！
他一直以来担心的深渊入侵地球，担心玛努斯那种“片区经理”来找麻烦，现在看来，简直就像是幼儿园里抢糖果的小打小闹。真正的危机，来自于那个他刚刚窥见一鳞半爪、神秘莫测又强大无比的天界，来自于那场可能将已知和未知的所有世界都卷入其中、碾为齑粉的巨大风暴！
“这……这游戏难度跳得也太离谱了吧……”古天明喃喃自语，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十倍的笑容，充满了荒谬感和无力感，“我才刚凑齐一套蓝绿装，感觉能去下个五人小副本了，结果系统突然告诉我，资料片更新了，直接开放‘洪荒无量劫’版本，满地图都是世界boSS，新手保护期提前结束……这还让不让人玩了？”
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刚拿到驾照的新手司机，兴冲冲地开着自己的小破车上路，结果一出门就发现，整条公路已经变成了F1赛道，而且还是所有车都踩着油门往悬崖冲的那种！
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岳，轰然压在他的心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