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潇开口，问题却有些出乎意料，并非经史子集，而是，“在你们看来，何为人生幸事？”
问题一出，不仅秀女们微微一愣，连太后和林蓁蓁都有些意外。
这问题看似简单，实则最能窥见心性。
孟仙仙反应最快，她抢先一步，声音娇柔，回答道：“回皇上，臣女以为，人生最大幸事，莫过于能得遇明主，忠心侍奉君王与太后娘娘，为皇家开枝散叶，尽臣女之本分，使我朝江山永固，帝后安康。”
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，既表了忠心，又暗含了对后位的渴望。
太后听着，微微颔首，这回答标准，挑不出错。
南潇面色平淡，未置可否，目光转向柳嫦芸。
柳嫦芸似乎有些紧张，声音细若蚊蝇：“回...回皇上，臣女......臣女觉得，今日能站在太极殿上，得见天颜，亲聆太后娘娘教诲，便已是......已是此生最大的幸事了。”
她这话，带着几分小女儿的娇憨和对皇家的敬畏。
南潇依旧没什么表情，最后，他的目光定格在郑明姝身上，带着满满的期待。
郑明姝微微吸了口气，抬起眼帘，目光清澈，声音平稳柔和，只吐出了两个字：
“回皇上，臣女以为，是知足。”
知足？
这两个字简单得过分，在一片“忠君爱国”，“得见天颜”的宏大叙事里，显得格外突兀，甚至有些......小家子气。
孟仙仙嘴角不受控制的撇了一下，闪过一丝不屑。
柳嫦芸也有些茫然。
然而，南潇的眼睛却瞬间亮了起来。
他身体微微前倾，追问道：“哦？知足？郑小姐可否详述，为何知足是人生幸事？”
郑明姝感受到那道专注的目光，心绪反而更定，她从容解释道：“回皇上，人心易不足，得一想二，求而不得，便生怨怼，徒增烦恼。若能知足，则粗茶淡饭亦能品出真味，布衣荆钗亦觉安然自在。知足者，常乐也。内心安宁，不为外物所扰，不为得失所困，方能在纷扰世间，寻得一方清净与喜悦。故而臣女以为，知足，是人生根基之幸事。”
她没有引用圣贤之言，没有牵扯家国天下，只从本心出发，讲述最朴素的道理，却恰恰说进了南潇心坎里。
他这些年，隐忍、挣扎、登基、推行新政，见惯了人心贪婪，欲望沟壑难平，越发觉得“知足常乐”这四个字的珍贵。
“好！说得好！！”南潇忍不住赞道，脸上露出了进入太极殿后的第一个真切笑容，“知足常乐，内心安宁。郑小姐见解独到，甚合朕心！”
太后看着儿子那几乎要漾出眼角的笑意，再看他望向郑明姝时那毫不掩饰的欣赏与......渴望？
她心里咯噔一下。
完了，皇帝这哪里是选妃，这分明是早就心有所属了！
她担忧地看了一眼旁边志在必得的孟仙仙，又看看温婉娴静的郑明姝，心里开始纠结起来。
帝王情深，是福是祸？
“第二轮......”南潇心情大好，继续发问，问题依旧随性，“你们三人，选一本自己最喜欢读的书，说说为何。”
孟仙仙再次抢先，她自信满满：“回皇上，臣女最爱读《女则》，《女训》，时常温习，以规范自身言行，恪守女子本分。此外，四书五经臣女亦有涉猎，品读有方。”
标准答案，大家闺秀标配。
柳嫦芸跟着道：“臣女......臣女喜欢《诗经》，尤其是《关雎》一篇，词句优美，意境动人。”
其实，柳嫦芸说这话还是没什么底气的。平日里她最拿手的便是女红刺绣，书本这玩意儿她压根就没看过几本。
唯一能说的出口的关雎，还是听家中哥哥时常念叨才会的。
她只希望南潇不要追问，否则肯定会露馅。
好在南潇似乎也并不在意她的小心思。
轮到郑明姝，她沉吟片刻，在孟仙仙略带挑衅的目光中，轻声的答道：“回皇上，臣女近来最爱读的，是《侠女闯天关》。”
侠女闯天关？！
这是什么名着？听都没听过！
大殿之内，包括太后在内的许多人，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。
这书名听起来就不像什么正经闺阁读物，倒像是市井流传的话本小说？
孟仙仙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，这郑明姝是昏了头吗？在殿试上提这种野路子书？
然而，龙椅上的南潇，在听到这个书名的瞬间，瞳孔微缩，随即，一股难以抑制的笑意从他眼底蔓延开来。
他赶紧握拳抵在唇边，用力咳嗽了两声，才勉强压下那几乎要冲出口的笑声。
《侠女闯天关》！
这正是林蓁蓁写的那本畅销话本！
里面那个行事不羁，智勇双全的女主角的故事有一大群迷妹们追捧！
据说男一号和男二号，还是以他和陆寒舟为原型写出来的！
当初他和郑明姝在镇北侯府的雪梅园一起聊天的时候，聊过这本书，也是她亲口说出喜欢以南潇为原型的男二号之后，二人才捅破了窗户纸，相互表明了心意。
他刻意压制住上扬的嘴角，故作严肃的点点头：“嗯......此书，朕亦有所耳闻，倒是......别具一格。”
他差点没忍住要说写得不错。
太后面露诧异，看了看南潇，又看了看一脸坦然的郑明姝，心里那点猜测几乎坐实了八分。
皇帝这反应，太不寻常了！
孟仙仙气得暗自咬牙，这郑明姝到底给皇上灌了什么迷魂汤？
看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书，皇上居然还说别具一格？
按照流程，接下来本该是才艺展示环节。
孟仙仙为了今日，苦练了一支难度极高的霓裳羽衣舞，就等着此刻一鸣惊人，将郑明姝和柳嫦芸都比下去。
然而，南潇却在此刻，再次不按常理出牌。
他目光扫过三人，直接跳过了才艺展示，开口道：“第三轮，朕想换个问题。你们三人，各自说出最想对朕说的一句话。”
此言一出，满殿皆惊！
连太后都侧目看了南潇一眼。
这......这不合规矩啊！
殿试考的是德言容功，才情品性，哪有让秀女直接对皇帝说句话的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