路明非并未如他所说的那样要回到船上,而是在确认楚子航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晨雾中后,周身的气质骤然一变。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些许闪躲和衰气的眼眸,此刻燃起了灼目的赤金色光芒,仿佛熔化的黄金。
他身形微微一晃,竟直接凌空而起,轻盈地悬浮在弥漫的江雾之上,俯视着这座苏醒中的城市。
“路鸣泽。”他低声唤道,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几乎是同时,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小小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旁的空中,同样悬停着。路鸣泽仰头看着路明非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:“哥哥,你也感觉到了。”
“是啊。”路明非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,这绝对不属于那个衰仔“路明非”的笑容,充满了狰狞与可怖,那是属于古老至尊的神情。他眼中的黄金瞳燃烧着,里面是绝对的、唯我独尊的磅礴气势。“我们的好儿子啊,看起来是按耐不住了呢。”
路鸣泽看着这个状态的路明非,甚至有一瞬间的走神。他小心翼翼地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轻声试探:“哥哥?”
“嗯,我在。亲爱的弟弟。”路明非(或者说,此刻占据主导的某位存在)回应道,目光依旧投向远方那不安躁动的源头。
“你...回来了?”路鸣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“没有,我也不可能完全回来了。”路明非淡淡地说,“不过,因为你的不懈努力...我确实回来了一部分。”他顿了顿,眼中的金色愈发炽烈,周身开始弥漫起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,仿佛无形的领域正在展开。“那,就让我们去好好‘会会’我们的‘长子’吧!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,居然企图染指我们的领土!”
“好的,哥哥。”路鸣泽微微欠身,脸上露出了与那稚嫩面容截然不同的、属于恶魔的冰冷笑容。
两人身影一闪,如同撕裂晨雾的黑色闪电,瞬间消失在长江之畔,朝着那悸动与危机的核心领域疾驰而去。
在稍早些时间,奥丁的意志尼伯龙根深处震颤,尽管四位龙王的汇合虽然让他如芒在背,但真正令他感到刺骨寒意的是另一件事。
就在几天前,那个染上了他尼伯龙根印记的小子——楚子航。有一位存在给他授血了,而那身上那股熟悉的、几乎已被岁月抹平的气息。那气息属于他最恐惧的存在,那位本该永眠的黑色至尊。
而通过印记的感应,他已经知晓了他们到了长江三峡江畔。
多年的谨慎让他压下亲自现身的冲动。他选择了一具最强大的面具傀儡,将其从冰冷的英灵殿中唤醒。青铜面具覆上傀儡面庞的瞬间,浩瀚的力量如潮水般涌入这具躯壳,黄金瞳骤然点亮,仿佛神只降临。奥丁的意志跨越虚空,精准地附着其上。
傀儡抬手,一柄扭曲的、缠绕着命运丝线的长枪——昆古尼尔(Gungnir)——自虚空中浮现,落入其掌中。枪尖闪烁着不详的微光,仿佛早已注定要刺穿某颗心脏。
“去吧。”奥丁的本体在阴影中低语,声音透过面具变得冰冷而空洞,“找到他们,试探……然后,不惜一切代价,抹除任何可能的威胁。”
傀儡的身影化作一道扭曲的流光,撕裂现实与虚幻的边界,朝着那座临江的别墅疾驰而去。
路明非悬浮于翻涌的云海之上,身形相较于骑乘八足天马、宛如山岳的奥丁傀儡,渺小得如同尘埃。然而,就是他这看似微不足道的存在,却让那庞大的暗金傀儡,连同其背后操纵的神明本尊,抑制不住地战栗。
“我亲爱的孩子,”路明非的声音平静地穿透风声,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亲昵,“这几千年来,有没有好好睡觉,吃饭有没有感到不安啊?”
“父...父亲?!”傀儡的动作瞬间僵滞,其核心深处,奥丁的意志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波动。“不可能...当年,我明明...”
“通知了密党,他们投下了‘莱茵’,将我险些炸死,然后用这支昆古尼尔封印?”路明非咧开嘴角,笑容张扬而充满讽刺,仿佛在欣赏一场拙劣的表演。“理论上,我应该无法反抗,直到你找到我,剜出我的龙骨,是吗?”他轻轻摇头,笑声逐渐放大,这笑声并不震耳,却引得天穹之上的流云为之停滞,细微的雷霆在云层间无声闪烁,仿佛天地都在应和着他的情绪。“你的戏法,玩得真是……厉害啊!”
路明非的笑声收敛,只剩下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,他凝视着奥丁独眼中剧烈燃烧、却充满惊惶的黄金瞳:“你居然试图用常理来揣测我?真不知道该说你是聪明,还是愚蠢到了极点!”
“无!所!谓!”奥丁的意志透过傀儡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,那咆哮声中混杂着被揭穿恐惧的狂怒与孤注一掷的疯狂,“不管你是不是那位存在!今天我就在这里把你杀死!真的也好,假的也罢,全都一个样!”
昆古尼尔感受到主人的决意,枪身再次爆发出刺目的雷光,无数代表“必中”与“命运”的暗金色龙文疯狂缠绕、旋转,将周遭的空间都撕裂出细密的黑色裂痕。八足天马不安地刨动着蹄子,脚下的云海被逸散的力量蒸发出一片真空。
面对这毁天灭地的威势,路明非只是轻轻咂了咂嘴,脸上非但没有惧色,反而露出一丝饶有兴味的、带着浓浓讽刺的笑容。
“啧,”他摇了摇头,仿佛在打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,“几千年不见…你这口气倒是越来越大了。”他的声音依旧平稳,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,“都快让我想不起来,当年那个只敢躲在我羽翼之下,瑟瑟发抖寻求庇护的小子…是什么模样了。”
他微微前倾身体,尽管体型依旧渺小,但那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傀儡,直视着遥远尼伯龙根深处奥丁的真身。
“怎么?”他轻声问道,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满溢出来,“换了一身行头,戴上了面具,就真以为自己…不再是那个需要仰仗我鼻息才能存活的可怜虫了?”
昆古尼尔化作一道撕裂天地的暗金色流星,裹挟着撕裂空间的尖啸与缠绕其上的命运丝线,以绝对的“必中”法则,射向路明非。
枪尖所过之处,云海翻涌退避,大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,仿佛整个世界的光与声都被这一击所吞噬。万物景象在极致的力量扰动下扭曲、模糊,仿佛隔着一层破碎的琉璃。
奥丁的独眼死死锁定着攻击轨迹的尽头,傀儡的身躯因过度输出力量而微微震颤,金属面具下的意志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紧张与期盼。他在等待那注定到来的贯穿声,等待宿命终结的反馈。
然而,预想中的碰撞轰鸣并未传来。
在力量爆发的中心,一切仿佛骤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凝滞。随后,一个平静却足以穿透一切喧嚣的声音,清晰地响起在了奥丁的意识深处,如同死神的低语:
“Something for nothing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