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宇星的意识在黑暗中浮沉,他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拉扯着,不断下坠。身体已经没有知觉,连呼吸和心跳都像是来自遥远的地方。但他还记得自己最后说的那句话——“我不是第一个”。
这句话像一根线,把他残存的意识拴住,没有彻底散开。
眼前的黑逐渐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破碎的画面。一座城市的轮廓在他眼前闪现,高塔倒塌,天空裂开,人们尖叫着四散奔逃。那不是南明城,但又那么熟悉。他认出了那座钟楼,还有街角那家旧书店,甚至校门口那棵歪脖子树。
那是百年前的南明。
画面突然一转,他站在一片废墟中央,面前是一座悬浮的星核装置,散发着幽蓝的光。一个男人背对着他,身穿破损的长袍,左手戴着一枚残破的金属耳钉,和他的一模一样。
那人缓缓转身。
崔宇星心头猛地一震。
那张脸,和他的几乎完全相同,只是眼角有深深的纹路,眼神里满是疲惫与悲伤。
男人嘴唇动了动,声音很轻,却直接传入他的脑海:“你终于来了。”
崔宇星想说话,却发不出声音。他只能看着对方抬起手,指向星核中心。
“那天,空间开始崩塌,没人知道原因。我们试过封印,试过转移,可都没用。系统诞生的时候,我以为是希望。但它需要一个锚点,一个愿意把自己锁进去的人。”
男人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,一滴泪从眼角滑落。
那滴泪没有落地,而是化作一道光,飞向星核核心。星核震动了一下,光芒由暗红转为纯净的蓝。
“我把自己关了进去,用意识撑住裂缝。我以为只要撑得够久,后面的人就能找到办法。可后来……它变了。”
他的声音开始颤抖:“有人靠近系统,不是为了修复,而是为了控制。他把我的记忆扭曲,把我的牺牲说成野心。他说我是疯子,说我毁了世界。可我只是……不想让它再塌一次。”
崔宇星感觉到胸口一阵闷痛。不是身体的疼痛,更像是某种情绪压了过来,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。
“你是第七个。”男人低声说,“前面六个,有的死在实验台,有的被当成怪物烧死,有的疯了,还有的……自愿走进了系统,再也没有醒来。”
崔宇星猛然一震。
七个共鸣者?他从来不知道这些。
“他们留下的痕迹都被抹掉了。”男人看着他,“只有系统还记得。可现在,它也被污染了。那个人……他一直在等你。”
话音未落,四周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。一股黑雾从星核边缘蔓延出来,迅速吞噬周围的光影。那男人的脸色骤变,一把将崔宇星推向后方。
“快走!”他大喊,“别相信他的话!系统最初的火种是干净的,哪怕被遮住,也还在跳动!”
黑雾中浮现出一双冰蓝色的眼睛,冷冷地盯着崔宇星。
“看看你。”那个声音响起,低沉而平静,“你以为你在继承什么?荣耀?使命?不,你只是容器。我花了百年时间,就为了等到一个和我一样的身体。”
崔宇星想反驳,却发现自己动不了。那双眼睛越来越近,仿佛要钻进他的脑子里。
就在那一刻,他忽然想起了林晚秋。
她蹲在石桥边,手指贴上他的胸口,结界光晕缓缓亮起。她说:“别硬撑。”
他还记得小雷龙咬住他衣角,拼命往通道深处拽的样子。
这些都不是计划里的事。如果他真的只是一个容器,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牵连?
他闭上眼,在心里默念:“你说过要守护我。”
这句话一出现,识海深处突然泛起一圈微弱的波动。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。
黑雾猛地一颤,那双眼睛闪过一丝惊怒。
“不可能!那部分记忆早就被我封锁了!”
男人的身影再次浮现,挡在崔宇星面前。他的身体已经开始透明,但站得笔直。
“听着。”他对崔宇星说,“系统真正的名字,不是‘控制’,是‘共鸣’。它不会选择强者,也不会选择聪明人。它选的是能被人记住、能被信任的人。你不是替代品,你是新的开始。”
他的身影慢慢消散,最后一句话飘在空中:“别重蹈我的孤独。”
星核发出一声低鸣,整片空间开始崩解。
崔宇星感觉身体一沉,像是从高空坠落。
矿洞内,林晚秋一直守在崔宇星身边。她的结界术没有中断,指尖持续输送着稳定的魔力。她注意到他的呼吸节奏变了,不再是那种断断续续的微弱起伏,而是渐渐有了规律。
他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。
这次不是抽搐,是缓慢地蜷缩,像是想要抓住什么。
她立刻俯身,贴近他的脸:“崔宇星?你能听见我吗?”
周砚之抬起头,刚才他一直在记录那道刻痕的形态。听到动静,他合上古籍,走到平台边。
“他刚才说了句‘我不是第一个’。”林晚秋低声说,“现在……好像有点反应了。”
周砚之盯着崔宇星的脸,忽然开口:“你说前面那些人,都去了哪里?”
话刚出口,崔宇星的眼皮剧烈颤动起来。
他的嘴唇微微张开,声音极轻,却清晰可辨:
“他们……都哭了。”
林晚秋的手指一顿。
周砚之瞳孔一缩,急忙追问:“谁哭了?你还看到了什么?”
崔宇星没有回答。他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,像是想笑,又像是承受着某种看不见的重量。
就在这时,左耳钉突然轻轻一震。
不是发烫,也不是剧痛,而是一种温和的震动,像是心跳的回响。
林晚秋立刻察觉到他体内魔力的变化。原本混乱的能量流此刻正缓缓归位,速度比之前快了许多。更奇怪的是,那些原本断裂的经脉节点,竟开始自行修复,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。
“系统……在帮他?”她喃喃道。
周砚之伸手探了探耳钉的温度,摇头:“不像。这不像是系统在运作,倒像是……它在回应什么。”
崔宇星的呼吸越来越稳,脸色也开始恢复血色。他的手指不再僵硬,而是慢慢握紧,指甲嵌进掌心。
林晚秋没有松开手。她依旧贴着他后背,感受着那股逐渐回暖的气息。
“他再回来。”她说。
周砚之看着矿洞深处的源晶柱,那些原本熄灭的晶体,此刻正一盏接一盏地亮起,蓝光柔和,像是在呼应某种召唤。
崔宇星的睫毛轻轻抖动了一下。
他的意识还没有完全回归,但在那片混沌之中,他清楚地记得那滴泪落下的瞬间。
那不是失败的象征,也不是绝望的终点。
那是火种。
他睁开眼的前一秒,听见了系统的第一次主动提示。
不是震动,不是嗡鸣。
是一声极轻的回响,像风吹过冰面,像雨滴落入湖心。
然后他醒了。
视线模糊了几秒,慢慢聚焦。
他看到林晚秋的脸近在咫尺,眼里有担忧,也有如释重负。
他想说话,喉咙干涩,只发出一个音节。
“水。”
林晚秋立刻取出水囊,扶他坐起一点。他喝了一口,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,带来真实的触感。
周砚之蹲在旁边,盯着他左耳:“你刚才……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?”
崔宇星没马上回答。他抬手摸了摸耳钉,那枚残破的金属,此刻安静地贴在皮肤上。
他想起那个男人最后的眼神。
不是命令,不是期待,是恳求。
“别像我一样。”
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,掌心还残留着一丝凉意,像是刚碰过冰雪。
“我看到了。”他终于开口,声音沙哑,“第一个共鸣者。”
周砚之猛地抬头。
林晚秋的手停在半空。
崔宇星看向矿洞深处,那里,源晶粉末仍在缓缓旋转,等待他再次吸收。
他深吸一口气,把手伸了过去。
指尖即将触碰到蓝光的瞬间,耳钉又一次震动。
这一次,他没有停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