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宇星盯着那枚旋转的光晕，耳钉突然剧烈一震，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击穿。他眼前的世界猛地扭曲，脚下的废墟消失不见，取而代之的是燃烧的石台与漫天灰烬。
火焰在耳边呼啸，可他感觉不到热。一个佝偻的身影站在祭坛中央，背对着他，披着残破长袍，双肩微微颤抖。另一侧，黑雾凝聚成人形，声音如金属刮擦：“成为神格容器，你将失去所有记忆，你的名字、情感、爱恨都将归零。但唯有如此，才能封印源海暴动。”
那人缓缓回头——是他的脸。
一样的眉骨，一样的冰蓝色瞳孔，只是那双眼空得像被挖走过千年。初代共鸣者开口，声音沙哑：“那……我还算活着吗？”
“不算。”黑雾回答得干脆，“你只是通道，是锚点，是系统运行的代价。”
崔宇星猛地抽气，现实重新撞进意识。他跪在地上，额头冷汗直流，手指深深抠进泥土。耳边传来断续的提示音：“警告……记忆同步率……87%……身份识别冲突……”
“不……我不是他。”他咬牙低语，可胸口发闷，仿佛有另一段人生正强行挤进他的血肉。
林晚秋立刻冲上前，一把抱住他。“你是崔宇星！你是南明城活下来的少年！你不是容器，你是你自己！”她的声音很急，却没拔高，像是怕惊散他最后一丝清醒。
周砚之已经翻出骨铃，单手掐住崔宇星手腕，另一只手迅速贴上一张符纸。铃声轻晃，带着某种规律的震频，试图打断那股外来的精神牵引。符纸边缘泛起微光，顺着经脉向上爬行。
可系统界面仍在崩解。原本只能他看见的回响印记开始碎裂，化作点点蓝光消散在空中。三道真言刻痕——冰爆、火流、虚实——接连黯淡，体表流转的晶纹也逐渐熄灭。
“快撑不住了。”周砚之皱眉，“他在被拉走，不只是记忆，是整个存在。”
崔宇星的呼吸变得浅而乱，视线模糊。他又看到了祭坛，看到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走向黑雾，身体一点点透明，最后只剩下一枚残破耳钉落在灰烬里。
“我也……会那样吗？”他喃喃。
林晚秋收紧手臂，指尖抵住他后颈。“听着，昨天你还嫌我煮的粥太稀，说要加两勺糖；前天你为了抢最后一块压缩饼干跟我瞪眼；三天前你在火绒平原背着我跑出十里地，累得直接睡倒在路边……这些事，只有你做过。他们没做过，那个人也没做过！”
她顿了顿，声音压低：“你是崔宇星，是我等了这么久才等到的人。”
这句话像一根针，刺进混沌的深处。
就在崔宇星意识即将沉没的瞬间，体内传来一声极轻的鸣响。左耳耳钉骤然升温，三道真言刻痕同时亮起，逆向循环一周，重新凝成环状晶纹。冰霜回响系统自主激活，切断了外部记忆流。
眼前的幻象轰然断裂。
他大口喘息，冷汗浸透衣领，整个人靠在林晚秋怀里才没倒下。耳钉依旧滚烫，但震动停了。系统界面缓慢浮现，虽然边缘仍有细微裂痕，但总算稳定下来。
“回来了？”周砚之松了口气，收起骨铃，却发现铃身一角彻底碎裂，掉在地上发出清脆一响。
“差一点。”崔宇星抬手摸了摸耳钉，声音还有些哑，“我差点……信了他是我。”
“他是过去，你是现在。”林晚秋扶着他慢慢坐好，掌心贴在他后背，输送一丝温和魔力，“而且，你有选择。”
周砚之蹲在一旁，从符囊里取出一块薄片，是刚才记录下的波动频率图。他盯着看了一会儿，忽然道：“那段记忆不是被动播放的，是被触发的。沙漏碎片，还有那个轮廓……它们认识你。”
崔宇星沉默片刻，望向仍悬浮在空中的光晕圆环。碎片缓缓转动，中间的空缺像一张未完成的嘴。
“它想告诉我什么。”他说。
“也可能是在拉你进去。”周砚之提醒，“下次未必还能靠喊名字把你拽回来。”
林晚秋摇头：“不是拉他进去，是提醒。不然为什么偏偏在他稳住重力之后出现？为什么只显个影就退？它在等一个能感知它的人。”
崔宇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。掌纹间还残留着一丝灰白能量，是灰渊环流的余波。他试着调动系统，三道刻痕依次亮起，节奏平稳。
“系统还在。”他说，“但感觉不一样了。以前它只是记录、积累、反馈。现在……好像有了意图。”
“就像它知道你会来。”林晚秋轻声说。
周砚之把频率图收进内袋，抬头看向崔宇星：“接下来怎么办？继续练？还是先处理耳钉？”
“不能摘。”崔宇星摇头，“它是系统接入点，也是唯一能解析回响的媒介。没了它，我就只是个普通觉醒者。”
“那就得学会控制触发条件。”周砚之站起身，拍了拍膝盖上的灰，“刚才的记忆入侵有前兆——耳钉先震，然后视觉扭曲。下次再这样，我们提前干预。”
林晚秋点头：“我可以提前布一层结界，在他意识边缘设警戒线。”
崔宇星闭了会儿眼，再睁开时目光沉了些：“我不怕看记忆。我怕的是看多了，分不清哪些是我经历的，哪些是被塞进来的。如果有一天，我连你们都不记得了怎么办？”
“那就让我天天提醒你。”林晚秋握住他手腕，拇指轻轻擦过脉搏处，“你说过，信任是最难丢的东西。只要你还愿意听我说话，我就不会让你走丢。”
周砚之哼了一声：“到时候我要是写本《如何在一分钟内叫醒崔宇星》，书名就叫《靠女人哭喊不如自己掐大腿》。”
崔宇星扯了下嘴角，没笑出来，但紧绷的肩膀松了些。
三人静了下来。周围漂浮的沙漏碎片依旧缓缓旋转，光晕柔和，像是在呼吸。这片区域的空气稳定，重力恢复正常，远处建筑残骸静静伏在地上，没有再升起。
崔宇星伸手触碰最近的一片碎片。指尖刚碰到边缘，耳钉又是一颤，不过这次很轻微，像是回应某种低语。
他没缩手，反而将手掌完全贴了上去。
碎片微光一闪，一道极细的光线从接触点延伸而出，连向另一块碎片。接着是第三块、第四块……像是无形的丝线正在编织一张网。
周砚之眯起眼：“它在响应你。”
“不是响应。”崔宇星低声说，“是认主。”
林晚秋靠近些：“你能控制它？”
“还不确定。”他试着收回手，那道光丝却没有断，反而变得更亮。更多的碎片开始移动，缓慢靠拢，围绕着他形成一个半圆。
周砚之忽然抬手：“等等。”
他从腰间取下最后一枚完整的符纸，夹在指间，轻轻弹出。符纸飞向中心空缺的位置。
就在符纸即将落入缺口的刹那，整圈碎片猛然一震，光芒暴涨。
崔宇星瞳孔微缩，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波动——
和当初系统觉醒时一模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