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人并非彪形大汉,身材甚至有些单薄,穿着一身洗得发白、打满各种材质补丁、却异常整洁利落的旧式工装,仿佛这身衣服本身就是他精密思维的延伸。
他背着一个硕大无比、由某种变异巨蜥坚韧皮革缝制的药箱,药箱表面缀满了数十个大小不一、形状各异的口袋,每一个都鼓鼓囊囊,散发着混杂而浓烈的气味——
刺鼻的药草辛香、化学试剂的酸涩、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、仿佛来自变异生物腺体的腥甜。
他脸上戴着一副用废弃军用光学瞄准镜片改装的、造型奇特的多层护目镜,镜片后是一双冷静、专注、如同精密扫描仪般不带太多感情色彩的眼睛,正快速而高效地扫视着洞内惨烈的景象。
他的动作不疾不徐,却带着一种奇特的、仿佛经过无数次演练的韵律感,每一步落下都精准无声。
正是药剂师提午朝。
他快步走进洞穴,目光如同手术刀般精准而迅速地扫过现场:
地面上覆盖的、仿佛生命被彻底抽离的灰白尘埃;
昏迷在地、脸色死白、气息微弱如游丝的孙一空;
靠着坍塌口、体表覆盖着灰败死寂色、布满黑色裂纹、气息奄奄如同即将风化的石雕般的张三闰;
右臂呈诡异角度扭曲、口鼻不断溢出鲜血、同样陷入昏迷的徐雷;
以及那柄斜插在地、剑身幽蓝古朴却剑柄笼罩不祥黑雾的“深蓝”古剑。
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,薄唇紧抿,但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或情绪波动,仿佛眼前只是一组亟待解决的复杂数据。
“魔剑深度反噬,源质重度污染,精神核心遭受严重冲击,深度昏迷状态。生命体征极微弱。并发严重失血性休克,右肩贯穿伤合并坏死性感染,多处内脏挫伤出血。”
提午朝的声音如同他配制的药剂,平静、清晰、带着金属般的冰冷质感,目光锁定孙一空,语速飞快如同报幕。
“生命精华被强行、大量、非自然剥离,肌体濒临崩溃阈值,源质污染已深入基因层面,仅靠残存意志锚定生命。生命体征临界衰竭。”
他指向气息奄奄的张三闰。
“右肱骨、尺桡骨粉碎性骨折伴开放性创口,第三、四肋骨骨折刺入肺叶,脾脏破裂出血,中度电击伤导致全身性神经麻痹及心律不齐,伴有轻度源质侵蚀迹象。生命体征不稳定,持续恶化中。”
目光扫过昏迷的徐雷。
诊断结果报出的同时,提午朝的手已经如同幻影般在硕大的药箱上掠过。
他精准地打开几个特定的、用不同颜色编码的加密口袋,从中取出几个造型奇特、材质非凡的容器:
一个墨绿色、仿佛天然水晶雕琢而成的小瓶,拔掉塞子的瞬间,一股极其浓郁、带着辛辣苦涩与奇异生命气息的绿色烟雾如同活物般弥漫开来,迅速笼罩住孙一空。
一个暗银色、布满散热鳍片、内部装着如同熔融暗红岩浆般不断翻滚沸腾液体的高压金属注射器。
一个晶莹剔透的琥珀色水晶瓶,里面装着乳白色、散发着清凉甜香与强大生命波动的粘稠液体。
没有丝毫停顿,提午朝先用一根细长的、闪烁着微弱生物荧光的银针,蘸取了一点墨绿小瓶内那粘稠如活体翡翠般的药液。
他眼神专注如鹰,动作精准如机械臂,银针快如闪电般刺入孙一空的人中、两侧太阳穴以及心口膻中穴!
“呃——!”
昏迷中的孙一空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贯穿般猛地一弓!
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!
皮肤下原本黯淡下去的黑色污染纹路如同受到刺激的毒蛇群,再次疯狂地扭动浮现!
但在那浓郁的绿色生命烟雾的笼罩中和银针上药液的强力刺激\/净化下,扭动的幅度迅速减弱、平息,如同被冻结的毒虫,最终不甘地再次隐没下去。
他眉宇间凝结的痛苦似乎也稍稍溶解了一丝。
提午朝动作不停,拿起那支暗银色高压注射器,走到张三闰身边。
无视那布满裂纹、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皮肤,他精准地找到颈侧尚在微弱搏动的动脉位置,毫不犹豫地将粗大的合金针头刺入!
暗红色的、如同熔岩般的药液带着灼热狂暴的生命力,被高压缓缓注入张三闰那近乎干涸的血管。
“滋…嗤嗤…”
如同滚烫的钢水注入冰冷模具的声音在张三闰体内沉闷响起。
他那覆盖着灰败死寂色、布满黑色裂纹的皮肤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丝极其微弱、却真实存在的红晕!
虽然裂纹并未消失,但他那原本微弱到仿佛下一秒就要断绝、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气息,竟然奇迹般地稳定了一丝,不再继续滑向那无可挽回的死亡深渊。
仿佛有一丝微弱但顽强的火种,在灰烬中被重新点燃。
最后,提午朝来到徐雷身边。
他小心地掰开徐雷紧咬的牙关,将琥珀水晶瓶中那乳白色、散发着清凉甜香与强大生命波动的“晨曦之露”缓缓灌入其口中。
同时,他双手翻飞,数根尾部连接着微型生物电发生器的特制银针,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地刺入徐雷扭曲的右臂关节、胸腹要穴以及头顶百会!
乳白色的液体入喉,仿佛甘霖滋润干裂的大地,徐雷紧锁的眉头和痛苦扭曲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缓开来,口鼻中不断溢出的鲜血迅速止住。
在银针导入的微弱生物电流刺激下,他扭曲变形的右臂肌肉和断裂的骨骼处,开始发出极其细微的、如同春蚕食叶般的“沙沙”声,那是细胞在强大的药力催化下加速分裂、修复的声音!
做完这一切,提午朝才缓缓直起身,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,微微喘息了一下,显然刚才的操作消耗了他巨大的心力。
他从药箱最底层一个恒温隔层中,珍而重之地取出三个小巧的、非金非玉的黑色方樽,分别倒入一种散发着柔和、温暖、如同液态阳光般纯净琥珀色光芒的粘稠液体——
正是“晨曦之露”原液,其蕴含的生命能量远非稀释品可比。
“给他们,慢慢饮下。”
提午朝将三个方樽递给勉强支撑着走过来的李二狗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,却依旧稳定。
“激发潜能,修复本源创伤,稳定精神海,强力中和残余源质污染。他(孙一空),需要双份剂量,他的身体是战场,污染根深蒂固。”
李二狗接过那仿佛有千斤重的方樽,感受着其中澎湃的生命能量,没有丝毫犹豫。
他小心翼翼地扶起孙一空毫无知觉的头颈,将两樽温润如玉的琥珀色液体,如同倾注希望般,极其缓慢地、一点一滴地喂入孙一空口中。
奇迹般的药效几乎立竿见影。
液体入喉,孙一空死灰般的脸上如同被注入了活水,迅速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、却代表着生机的血色!
原本微弱断续的呼吸也变得稍微平稳、深沉了一些,胸膛的起伏有了力量。
接着,李二狗又分别给依旧昏迷但气息平稳下来的张三闰和徐雷喂下药液。
不到十分钟。
徐雷首先发出一声痛苦而悠长的呻吟,如同从最深沉的噩梦中挣脱。
他茫然地眨了眨眼,适应着昏暗的光线,下意识地动了动右臂——
剧痛依旧,但那种粉碎性的、令人绝望的痛楚已经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酸麻和内部生长的痒意。
当他的目光聚焦,看清蹲在自己面前、虽然狼狈不堪却熟悉无比的李二狗时,瞳孔瞬间放大,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狂喜,声音嘶哑破音:
“狗…二狗?!操!你…你小子还活着?!老子他妈不是在做梦吧?!”
紧接着,如同石雕般的张三闰那庞大的身躯也微微震动了一下,喉咙里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、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叹息。
覆盖在他体表的灰败死寂之色并未完全褪去,如同顽固的苔藓,但皮肤上那些象征着生命枯竭的黑色裂纹停止了蔓延,甚至在边缘处泛起了一丝极淡的、属于健康血肉的粉红色。
他艰难地、仿佛背负着山岳般抬起沉重的眼皮,赤红的双眼虽然依旧布满蛛网般的血丝,但那焚尽一切的狂暴怒焰已经消退。
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疲惫,以及看到李二狗那张熟悉面孔时,喷涌而出的巨大惊喜与一丝劫后余生的难以置信。
“二…二狗兄弟?!操!!”
张三闰的声音沙哑干涩,如同砂轮摩擦生铁,却充满了力量,“你…你小子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?!老子…老子还以为…”
最后醒来的是孙一空。
他发出一声悠长而痛苦、仿佛溺水者终于浮出水面的吸气声,眼皮剧烈地颤抖着,仿佛在与某种残留的梦魇搏斗。
最终,他还是缓缓地、艰难地睁开了眼睛。
那双眼睛,不再翻涌着吞噬一切的黑暗,恢复了属于人类的、深邃的漆黑瞳孔。
只是此刻,这双瞳孔里充满了极致的疲惫、劫后余生的巨大迷茫,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、几乎将他灵魂冻结的后怕与…刻骨的自责。
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蹲在自己身边,脸色惨白却目光关切的李二狗。
“狗…狗子?”
孙一空的声音虚弱得如同蚊蚋,带着巨大的不确定性和灵魂深处的颤抖,“我…我刚才…是不是…”
“你刚才差点亲手把我们哥几个,连带着你自己,一起送进阎王殿的最底层。”
李二狗打断他,声音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,却没有丝毫责备,只有一种沉甸甸的、生死兄弟间无需多言的沉重,“不过,阎王爷的生死簿上,咱们的名字暂时还够硬,划不掉。”